作品 ——《致不存在的戰友》

作者：高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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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
末班車

些許安全感是恐怖片最佳的提味劑。





冷冽的寒風吹拂著，在飛雪漫天的銀白世界裡跋涉前進的，是一群看起來衣著與這冰天雪地的景色並不太搭調的少女們。

雖然是穿著長袖的連帽外套這樣的打扮，但卻也不是厚重的毛皮或防水防寒服，乃至於下半身是只穿著裙子搭上褲襪，宛如在鬧區逛街的女高中生們那樣的時尚衣著。

然而最不搭調者尚不僅於此。與少女的外貌最為突兀相悖之景象，莫過於她們手上，緊捉著的物體。

那是以鋼、塑料、有稜有角的線條所構成的，製作精良的殺人機器。

「今～天也是一無所獲～」

「沒看過有像妳這樣任務失敗之後，還能手足舞蹈加上哼著歪歌的人形。」

「眼前不就正有一個嗎？不喜歡45姐的話，那換妳來展示一下歌喉如何？」

「哼。無聊。」

「況且任務是偵查，可沒說要我們偵查到什麼東西。我們進去、散步、出來已經十分達成客戶要求了。一無所獲也不算是任務失敗唷！」

雖然一行人是熱烈地閒聊著但卻沒有任何可聞的聲音，空氣中依然只聽得到冷颼颼的風吹雪之聲。

倘若仔細一看，會發現她們彼此眉來眼去地溝通時甚至連嘴唇都未曾張開過。

「肚子餓了…」

不過這一句倒是切切實實地，並非從命名為「#404 chat」的通訊頻道裡發出，而是真的開口道出了的台詞。

頭戴黑色貝雷帽的銀白色長髮少女緊皺著眉頭，綠色的雙瞳毫不保留地將怒意投射向隊伍後方，睡眼惺忪一頭亂髮的女孩。

（遵守靜默協定，G11！妳忘了嗎！我們現在還在敵佔區！）

「诶…可是，已經結束了吧？」

（任務還沒結束！不要擅自決定！）

「好了好了別吵了。現在起進入LZ，通訊靜默解除。」左眼有著傷疤的少女也張開了雙唇，打斷了這看起來只有一個人在說話，另一個人則在全程怒目相視著而保持沉默的怪異「吵架」。

持續不斷的風切聲逐漸變得微弱，遠方傳來有規律且不斷重覆的某種聲響，並且越來越放大。

「看起來天氣預報沒出錯，今天也是準時下班。」

一架漆黑的直昇機，在這深闇的夜幕中拍擊著旋翼高速飛來，並掠過她們的頭頂後拉起機頭，在少女們的頭頂上旋停住。

「404聽到請回答，404聽到請回答，這裡是桑迪亞哥。我已經進入撤離點。」

「這裡是404，收訊清楚，撤離點已淨空安全，請降落。」

直昇機與地面的高度逐漸拉近，但最終在觸及地面之前，便保持著離地數十公分的微妙距離而停止了繼續下降───從直昇機前端的駕駛艙裡已經可以聽得到儀器嗚嗚嘶鳴，高度太低的近地警告正在刺耳地作響著。

被初降新雪所掩埋的地表，是被與人類體重相近的這些少女形戰術人形們踩過也會陷塌的程度，那就更不必提以噸為單位重的直昇機了。

「跟往常一樣：本體先，傀儡保持警戒，依序號登機。」

在隊伍最中核的四名少女開始從側面機艙門攀登進直昇機的肚皮裡，而在她們的外圍───呈現出圓周散布的，與她們的長相近乎一模一樣的另外八名兩組少女則也開始迅速地往中心聚攏，而整個過程都保持著槍口對外的井然有序，直到最終攀上直昇機。

如果是軍隊的話，直昇機的座艙本來會有一名座艙長，而前座也會有另一名副駕駛。但格里芬作為一間PMC（私人軍事承包商），雖然是雇用了許多有軍方背景的人員，但卻不必全盤遵守這種軍方的規定；換言之，自然是能省則省。

第一名跳上直昇機的，左眼帶著傷疤的少女兼任起了座艙長的工作：她一在直昇機上站穩腳步，便回頭伸出手來拉住另一名與她宛如雙胞胎般，但又有著些許不同的右眼帶疤少女。

同一時間，銀色長髮的少女則將一頭亂髮的女孩扛在肩上丟上了直昇機，隨後她也跟著跳了進去。

其它八個與四名少女長得一模一樣的「傀儡」也陸續收縮防線，並一一跳上了直昇機，而首先上機的左眼帶疤少女則一個個數點著人頭。

「10、11、12…好。」

「404領隊，所有單位都到齊了嗎？」直昇機前座的駕駛員大聲問道。

「都到齊了，走吧。」

「瞭解，404領隊，桑迪亞哥開始撤出戰區…」

直昇機的主旋翼槳距改變並加大升力，從原本懸停的位置開始往上垂直增加高度。但畢竟是與來時不同，多搭載了十二名乘客而使得負荷變沉了不少，再加上周圍能見度低，都是高聳的針葉林木和陡峭的山坡，因此這起飛的動作也較降落要小心翼翼的多。

但就在這時，直昇機上那位原本睡眼惺忪、一頭亂髮的少女卻突然瞪大了那平常總是瞇成條線的眼睛，出神地凝視著機外某處。

首先注意到這異狀的銀白色長髮少女立刻警覺地順著戰友的視線望向一無所有的林木群裡。但那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她迅速地切換著內置於眼球的視覺模塊，用不同的光頻譜與攝影鏡頭掃視著機外，而當切至紅外線模式時，很快就發現到了答案。

「…45，11發現我們的0-7-0方向，距離600m處地面有Jaeger。請求許可交戰。」

小隊的領隊聽到的第一反應並非吃驚或訝異，而是迷惑。

「鐵血？只有一個？發現我們了嗎？」

「應該是───她使用不可見光在瞄準我們的直昇機。」

如果使用特定的光頻譜攝影，可以發現暗夜的森林之中雖然乍看除了樹以外什麼都沒有，但卻有一道細長的雷射激光從森林中投向緩緩上升的直昇機。

雖然本體是看不到的，恐怕已經披上了帶有熱光學迷彩的隱身斗蓬而完全匿蹤無形了吧；但是根據過往與鐵血交手的經驗來看，這種搭載著良好的光學射控和匿蹤裝備，躲在遠遠的地方放冷槍的傢伙絕對是Jaeger不會有錯。

但是…為什麼不開火？她在等待著什麼？

雖然抱持著些許疑惑，但UMP45作為404小隊的領隊，她必須當機立斷地作出決定。

「能打得到嗎，G11？」

「只要不晃的話，隨時能讓那傢伙消失。」

慵懶的眼神已經蕩然無存，估計是她也想試試在這個不尋常的距離上，自己的身手吧。對於這充滿自信的發言，再加上這次偵查任務裡根本是一槍也沒放的餘裕，UMP45決定讓她試試。

「404領隊請求桑迪亞哥停止爬升，保持高度。」

「瞭解，我也想見識一下人形打仗是怎麼個場面呢。」

聽到了戰術人形的請求，直昇機駕駛員也啟動了保持高度懸停的自動駕駛系統，並跟著啟動機首下端的熱成像攝影機，就像在現場看熱鬧的觀眾一樣透過頭盔顯示器望著不可見雷射投來的光源。

短暫的沉默後，G11將食指移進護弓內，連續快速扣下了扳機。4.7mm無殼彈在極短時間內進行了15波三發點放，不到一秒的電光火石間，整個彈匣便被清空，一陣狂風暴雨般的彈幕便擊打在投光源所在地。

在飛行員聽來，他甚至聽不出這槍聲是三點放還是連射，只感覺後座傳來了一聲大爆炸，遠處的雪堆就像被小型子母彈炸開般的，飛濺出無數的雪花、零件碎片與各種顏色的油料、冷卻液飛散在夜空中。

對此飛行員只能吹聲口哨表示自己的敬意：「splash one（擊破一）！幹的漂亮。」

G11對自己的表現滿意地用鼻子哼了把白氣，HK416則揉了揉她的那頭亂髮：「至少只有妳今天不是空手而歸。」

「好了，那麼我們就回…」

就在機上所有人都感到放心的這一瞬間，在他們的頭頂上傳來了爆炸的巨響。距離近到聲響與衝擊幾乎同時傳來，直昇機被這巨大的爆炸震得幾乎翻了半圈，當場就有幾個戰術人形被拋飛了出去，場面有如有人打翻了煙灰缸似的，碎片與鐵屑飛散往四面八方。

「45姐！」那打扮成幾乎是UMP45的鏡面反射造型般的少女，伸出手將她認定的「姐姐」緊緊捉住，將她拉入機艙內。同時HK416則連忙將被嚇懵了的G11撲倒，一手抱住她另一手將自己的槍揹帶扣環緊緊扣在了機艙門握把上。

儘管被UMP9柔軟的身子給緊緊貼著壓在地板上，但UMP45的眼角餘光移向了機艙前端的駕駛座。幾乎整片玻璃顯示器面板都泛起了滿江紅的不吉赤光，而飛行員則正在拼命抬起操縱桿試圖讓主旋翼順槳滑翔迫降，並聲嘶力竭地吶喊道：「呼叫呼叫，這裡是桑迪亞哥，無法保持高度，mayday mayday mayday───」

「…我是不是…」直昇機從中彈到落地為止的短暫時間，並不夠讓UMP45對著眼前抱緊自己的UMP9，以及她自己，說完她想說的話。

以前好像也曾有過這樣的情感。

身為戰術人形所不應有的，也許可以稱之為，「後悔」，對已經作出的判斷，抱持著「是否作出另一種選擇可能導致更好結果」的不切實際、非理性妄想。

心智模塊中湧現出這種情緒的同時，一陣燒灼般的刺痛感讓她稍微縮起了身子。但是，卻還想要再次感受那種疼痛…於是UMP45朝UMP9的身後，那什麼都沒有的直昇機艙門外的月色伸出了手，不知想要抓住什麼。

劇烈的衝擊、翻滾與擠壓。

眼前歸於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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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
超時工作

勝利女神與應召女郎的唯一共通點：她們都對時間分秒必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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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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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S REBO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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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自我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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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智雲圖：完整性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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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厭煩地挪動著瞳仁，將所有的安全掃瞄與自我診斷報表都框成一團之後解散。待視線恢復之際，第一個映入眼廉的場面，是UMP9那對呆滯的茶色雙眸睜得大大的…而自脖頸以下完全不見蹤影的淒慘場面。

UMP45急忙轉頭，嘗試搬動壓在自己身上的UMP9，這才發現她的腦袋還好端端地掛在身上，外觀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嚴重的損毀。看起來，機艙裡那顆UMP9滾動的頭顱是屬於某個她的傀儡人形所擁有。

再轉過頭來掃視直昇機艙一遍，出現在眼前的是正蹲低身子觀察著自己的416。

「…我重啟了多久？」

「真是個好問題。從墜機到現在大約一分半？該更新一下處理器了呢。」

面對416的嘲諷，UMP45咧嘴一笑，按著自己的腦袋反擊道：「嘿嘿，這說明了這裡運算的東西比妳的要多得多。」

「笑話，我根本沒摔到需要作系統檢測那麼嚴重的程度。用同樣的標準，那妳的好姐妹豈不是更能幹了嗎。」

被這麼一說，才發現撲倒在自己身上的UMP9眼神渙散的一抽一搐，又過了幾秒鐘後，才抬起頭來，並與UMP45四目相對。

「啊～呃～我的循環系統受到致命損害～需要排除障礙～人工呼吸～」

「別裝了。」UMP45忍住笑意，一記軟趴趴的手刀劈在了UMP9的額前。由於UMP9那彆腳如同殭屍的爛演技，逗得G11發出了沙啞的笑聲，這使得UMP45意識到小隊四名成員的本尊都在這裡。

「G11狀況如何？」

「有我在自然是不會受什麼損傷。但是她兩台傀儡人形都聯不上線…」

HK416難得地露出了些許不安的神情，UMP45也嘆了口氣。

「我這邊的也都聯不上。這樣子戰力有沒有剩一半都不曉得。」

UMP9急忙舉手答數道：「45姐，我還連得上一個傀儡哦！」

「太好了，這樣如果待會要踩地雷可以派傀儡們而不是妳去呢。」UMP45苦笑道。當初本來認為是偵查任務而不需要帶上太多傀儡，現在看起來到底是福是禍呢。

「那個…不好意思，麻煩也請算上我一個。」直昇機殘骸前座的也傳來了虛弱的人聲。

「等等，駕駛員還活著？我以為這種程度的撞擊…」

UMP45沒把下半句說出來，因為如果連使用強化纖維、人工肌肉與陶瓷鋼骨骼打造的戰術人形都會在墜機中遭到這種足以斷手斷腳乃至完全報廢的損傷，那實在很難想像血肉之軀的人類能有生還的機會。

「倒也不是沒事…咳咳。」飛行員邊說邊咳著血，臉色看起來頗為蒼白。

「看起來是強化飛行服救了你一命呢。」

HK416來到前座，抬起飛行員手臂上的行動端末，確認了他身上這套整合了抗G衣、防水機能、與簡易外骨骼裝置的連身套裝已經偵測到了穿戴者的骨折與內臟出血等傷勢，並已經注射了嗎啡和醫療用奈米機器人進行處理。只要沒有當場死亡，正常來說人類在這個時代的戰爭中負傷都能毫不意外地存活下來。

「所以你知道剛才攻擊我們的到底是什麼嗎？SAM（地對空飛彈）？MPADS（肩射防空武器）？」HK416詢問著飛行員，但飛行員搖了搖頭否認了這個推測。

「不太像…機體的反制裝置完全沒有被鎖定的警告…這種高度也不可能…」

UMP45回想著她們登上直昇機的一切細節，突然回想起了一個異常之處，睜圓了眼睛：「…難道說，直昇機起飛時，瞄準我們的Jaeger其實是在給火砲作標定？所以她才沒有像其它鐵血那樣一見到我們就進入交戰…」

毫無被鎖定的導引照射警告，而且就算沒直擊而僅僅是近炸，餘波的威力亦大到一發足以讓擁有雙渦輪引擎的軍用級直昇機當場癱瘓墜毀。

鐵血擁有這種火力的重型火砲，想當然爾就是被冠上巴比倫守護神之名的軍規要塞砲「馬爾杜克」───而格里芬這邊則將之渾稱為「木星砲」並頭疼的存在。

「我以為這附近我們在去年就已經清理的差不多了…啊啊好麻煩。」G11拄著她的槍抱怨著，畢竟她當時可是走路走到留下了刻骨銘心的不快回憶。

UMP45則安慰道：「…不幸中的大幸是，還好沒有直擊，不然現在我們恐怕沒機會像這樣閒聊家常了。」

「但要是連運輸直昇機都沒辦法安全撤退的話，接下來該怎麼辦？」HK416緊皺著眉頭，絲毫不認為這樣的小慶幸會對改善現狀有任何幫助可言。

「我查詢一下之後發現…直昇機上的衛星通訊設備還可以運作…電池也還能運作。先試著聯絡基地吧。」飛行員利用頭盔顯示器嘗試操作著直昇機系統，虛弱地指出衛星電話的操作面板。

UMP45點了點頭，直昇機雖然引擎全停墜毀，但由於駕駛員操縱得當，最後一刻利用旋翼順槳減輕了衝擊力，看起來主飛控電腦與電力系統大致是完好的。即使從來沒操縱過直昇機也沒碰過機上的衛星電話，但靠著跟飛控電腦直連查找說明文檔後，大約10秒鐘的時間後，UMP45就像個訓練有素的通信兵那樣，設定好了使用的衛星與目標的通訊頻道。

儘管狀況頗為不妙，但UMP45還是故作鎮定地揚起眉尖打趣：「赫麗安，妳在家嗎？我們忘記帶鑰匙了，幫忙開個門吧。」

「這個聲音是…45？是妳嗎？為什麼沒有進行定時聯絡，登上了撤離直昇機嗎？」

「啊～這個，說來話長。不開玩笑了。事實上…」

很快地，404小隊與她們所面對的處境，便很快地被傳達給了話機對面的格里芬高級代行官。

飛行員重傷但無生命危險。
直昇機被鐵血重砲擊落。
該區可能存在未確認的鐵血重砲，與建設並保衛之的大部隊。
鐵血開發出了能遠端引導重砲進行超視距長程攻擊的導引手段。
鑑於上述情況，再派遣直昇機貿然進入戰區是徒增損害的自殺行為。

「…妳稍等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赫麗安的聲音消失了，但通訊並沒有掛斷。估計是離座去請示什麼更高級的上司而AFK（沒在線上）了吧，總之是那種高到沒辦法仰望得到的超級大人物之類的。

因為想像著那個趾高氣昂的赫麗安也得低聲下氣小心翼翼開口的模樣，UMP45的嘴角也不由得微微抽動了幾許。

不過正如赫麗安所承諾的，她很快就回到了衛星電話的通訊中，而且帶來的是一個全盤───但並不怎麼靠譜───的新撤離作戰計畫。

考慮現場條件，將不派遣直昇機或第二批次的救援部隊投入該戰區。
404小隊即刻起需攜帶傷患，全力向西方移動。
行軍目標是海岸線灘頭標定的路徑點。
當抵達路徑點後，會再給予下一步指示。
為防止戰情資訊落入鐵血掌中，直昇機之殘骸需予以爆破處份。

「這臭八婆有沒有搞錯…」

在這種敵我不明的暗夜，而且不會有援軍或任何種類的後援，攜帶著傷患，在敵方控制區內，進行全程約30公里的夜行軍。而且看起來這還是無法完全脫離險境。即使是對自己的實力有著非常自信的HK416，也都不禁對這無謀的作戰感到難以接受而露骨地表示了厭惡之情。

但是，面對這樣不靠譜的命令，UMP45聽完了新的命令後，緩緩地點了點頭，並沒有多說什麼。

「謝謝了，赫麗安。那麼就這樣，404領隊out。」

她轉過身來，面對機艙內的小隊成員們。

「清點彈藥、殘餘傀儡數目、還可以使用的裝備。416與9把妳們攜帶的炸藥全部拿出來，我要把直昇機變成一個華麗的大煙火，最好能讓鐵血們都能看得清楚。一切準備完成後跟我通報，預計出發時間ETA5分鐘。請把接下來的加班內容，當成格里芬的眾老爺對我們實力信賴的證明吧。」

在飛行員眼中，這些從剛才到現在幾乎都在鬧窩裡鬥的戰術人形們，從這一刻起停止了拌嘴，而默默地四散分頭，像一部配合完美的精密鐘錶那樣開始準確地運轉起來，為了共同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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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
夜行軍

拿破崙征服歐洲，乃是靠士兵的雙腳而非刺刀或子彈。





在夜戰中具有莫大價值、搭載了照明妖精AI的無人機僥倖殘存了完整的一台，它被小心翼翼地收納進專用的攜行提袋裡，並被UMP45攜行在側。

從那些被拋出機外、或被木星砲的彈片砸個稀爛的傀儡人形裝具殘骸中，能回收的彈藥、手榴彈和槍榴彈等物資都被盡可能的收集起來。

HK416與UMP9這兩個還保有傀儡子機的戰術人形，則肩扛起了前沿索敵和運輸傷患、輜重的重任。

G11與UMP45這兩個已經沒有傀儡可供耗損的人形，則負責整個行軍隊伍內圍和對傷患的最終防線，同時也是預備隊來運用。

四個戰術人形、三個傀儡構成的行軍隊伍提著揹著各式大包小包，重傷的飛行員則躺在簡易擔架上，並由於止痛嗎啡和鎮定劑的效力而昏沉入睡，由HK416的兩個傀儡來一前一後的搬送著。

「有夜色作掩護，如果鐵血沒發現我們就盡可能繞開，倘若不得已需要交戰，就盡可能根絕後患。若是對手強大到無法應付…就使用傀儡作犧牲打，強行突破。目標是天亮前要前進到第一路徑點。出發！」

全員緊繃神經提高警戒著，由於傀儡人形的數目不再像任務當初那麼編制齊全了，因此本尊的戰術人形也不得不隨時張望著四周，好保持這個綿長散布達百公尺程度的縱隊前後沒有任何視覺的死角區。

但人形終究也不是內置無限永動機的馬克士威惡魔，如同人類和其他任何的機械造物一樣，想要維持運轉，就必定要持續供應足以運轉的能量。而最先出現了運作困難的人形，是小隊中搭載了最強大的全頻譜光學火控模組與彈道計算功能的G11。

既掌握著能夠在一瞬間傾洩出壓倒其餘小隊成員也綽綽有餘的高射速重火力，以及能準確地投射這些火力到任何一點上的完美控制能力，所需的龐大計算能力等本應誇示著作為兵器性能參數的優越性，卻在長時間的持續戰鬥中暴露出了燃費比差勁的致命短板。

在軟雪中跋涉前進又沒得休息，也沒有補充口糧的機會，在踏出第一步起兩個小時過去後，G11終於一屁股坐進了雪堆裡，大口大口地喘氣著散熱，宛如餓肚子的小狗般疲憊不堪。

「不行了，累。」

「才這麼一下就不行了？快起來，不要鬧彆扭。」

儘管HK416在一旁催促著，但G11根據過去相處的經驗，長嘆一口氣後發出了軟棉棉的哀求：「就沒力了，沒辦法了，揹我啦。」

「真是拿妳一點辦法也沒有…」

HK416也搖著頭，看似就要接受了這無奈的G11搬運工差事之際，走過她們身邊的UMP45卻開口插話了。

「G11，要是妳想休息的話也是可以唷。」

「…真的嗎？」因為不敢置信，會從那個任務第一的領隊口裡聽到這麼反常的話語，甚至連嗜睡如命的G11都覺得難以置信而睜大了眼睛再三確認。

UMP45笑瞇瞇地表示：「是啊，為小隊斷後的榮譽工作居然有人肯志願，真的是太好了。G11也是這樣想的吧。」

發現被巧妙的反話糊弄了，G11的兩肩於是又垮了下來，嘟著嘴巴抗議：「結果又是在取笑我…」語氣中顯是無奈中又帶不甘心，為了不被拋下而重新直起膝蓋。

正當UMP45滿意地轉身離去，HK416卻在她背後發出了抗議：「別隨便把這種事當玩笑掛在嘴邊，只當成說嘴的材料。」

「說嘴的材料？」

她也沒有正面回答這樣的挑戰，只是重覆一次指控的內容，就這麼原封不動地丟還回去。UMP45臉上的笑容依然，但轉過身來大展雙臂的誇張動作，卻充滿著挑釁感。

發現到隊伍中突然出現的劍拔弩張氣氛，UMP9連忙跳了進來裝傻摸摸頭地啊哈哈笑著插話：「啊呀別這樣，任誰都聽得出來45姐是在激將不是嘛。況且到時候，如果要的話第一個肯定是我的傀儡來斷後…」

「說什麼蠢話。」

「呃？」

打圓場的UMP9絲毫沒有想過，HK416會用這麼徹底的說詞否定自己所提出的一字一句。她更沒有想到的是，接下來HK416大膽不敵地，雙手扠腰充滿決心與鬥志道出的宣言：「考慮到戰鬥能力的差距，這種斷後工作當然是只有我才能勝任。」

基於雙方都在升高衝突的規格，而大概也猜得到另一邊絕不是挨打不還手的那一類型，UMP9差不多也有預感要出大事了，她連忙轉過頭去，想要一把抱住45姐，阻止她任何更進一步的刺激性肢體語言，但卻沒來得及堵住那張快嘴。

「好啊，現在看看是誰把這種不靠譜的計畫當真了？」

「妳…！！」

講完，還順帶眨了眨眼睛。HK416幾乎是差點要邁出腳步向前，但是又別過頭去，為自己的不成熟，和再被UMP45帶進這個她最擅長的頭腦戰分野，而招致理所當然的失敗感到後悔。

就在這樣的議論內容幾乎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之際，一個沙啞而虛弱的男聲打破了這陣沉默：「容我插個嘴，因為本人還不想死，所以請別把我列入斷後的名單裡。」

「…不好意思讓你吵醒看笑話了。身體還好嗎？」UMP45苦笑著，向旁邊經過躺在擔架上的飛行員稍稍鞠躬致歉，對方則輕輕搖了搖頭。

「不會，托各位護送的福，睡了一覺後疼痛也緩解許多了。我在格里芬任職這麼多年也看過很多人了，是人的話往往吵的比這更厲害。但該怎麼說呢…以戰術人形來說，妳們跟一般印象中的感覺很不一樣吧。」

「這是…因為我們小隊的成員在任務之前不會進行校準同步。」

聽到了UMP45輕描淡寫地道出的答覆，飛行員略感訝異地睜大了眼睛。

各型號戰術人形間，雖有使用的武器跟模擬的心智設定之差別，但基本上，都是IOP與16Lab共同制定的規格下，批量化生產的工業產物，也共享著使用齊納網路以進行同步溝通和心智雲圖備份等共通規格。

人形不同於人類士兵，除了更耐打、也更精準，也不受恐懼或震撼等負面情緒所左右表現，更重要的就是能夠以極短的時效共享經驗與感覺，來達到數倍於人類的學習進步效率的共享傳輸。

尤其是編制在同一個單位裡的人形，均時不時的需要進行同步化來共享與隊友之間的經驗，以提高彼此的連攜程度，這幾乎已經是發展中的自律人形戰術理論之根本要素。

看似百利而無一害，這些理應憑著理性思維演算與戰鬥的人形，卻將之棄之如敝屣。這勾起了飛行員的興趣。

「…這是為什麼呢？」

「由於時常要執行敵後作戰，不確定風險成份太高，只由一個具備指揮權限的心智模型獨斷，而其他人形只是附和唱隨的話，倘若出了任何差錯都將是不可挽回的災難。」

「確實呢。克魯格先生也曾說過，在如此高度自動化而無人機縱橫戰場的時代，儘管格里芬作為保安業界導入自動化科技的領先者，但我們這些人類飛行員仍然為了提高多樣性而被保存下來。」

UMP45點了點頭，她的眼角餘光，望向仍然對自己投來冰冷視線的416，露出淺淺一笑：「要是沒有人忤逆，老是順著我的心意發言，那麼我說不定也會被沖昏頭而去放膽進行一些毫無勝算的愚蠢作戰。為此一定程度的異質性，或著該說反對派？總之，在小隊裡添加進異質的要素也能提高我們小隊遭遇突發狀況時，仍有一部份成員倖存的可能性。從這個角度來看，對我提出反對的意見也算是忠實地履行了應盡的本份呢。」

「45姐我一直憋著不說但其實我也對妳有很多各式各樣的意見…」

「妳夠了喔9，別添亂。總之這就是我們小隊運轉的方式。也許不是最好，或最高效的，但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挺有用。」

「真是愛狡辯啊…說著那樣的歪理。」416別過頭去，儘管口出惡言，但在沒人看到的方向，卻淺淺地一笑。

咚。一陣沉悶的爆炸聲響，從隊伍後方遠處傳來。

「那是…！」

「詭雷引爆了。」

UMP45的臉色一沉。雖然已經很遠離了爆心地起碼十多公里，但是顯然是有人形或無人機接近到直昇機殘骸的一定半徑內，從而觸發了紅外線或聲波偵測式引爆器的動作。如今，直昇機已經連著不知數目的鐵血一起被炸上了天…爆炸的火光與威力在這麼遠都能感受得到。但這也代表敵人的追兵確實出現在她們的身後了。

「加快動作，注意索敵，切勿鬆懈。從現在起口語對話靜默模式，一律只進行短範圍齊納協定加密通訊。抱歉，不過接下來沒空聊天了。」

在領隊者發出了這樣的指示後，原本到剛才為止都還在鬥嘴的人形們都沉默下來，只是默默的端起槍各自指向漆黑的森林一隅。

從後方來的追兵，如果只有這個方向的話憑目前的速度跟距離應該甩得掉…不對，太樂觀了。如果是鐵血那種對手的話…

事情絕不會那麼簡單。UMP45的縝密計算，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而這不幸猜中了。

UMP9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眼睛以飛快的速度眨著，即使她還沒有在通訊頻道裡道出一個字，但其他位於行軍隊伍中央的人形們也都停下腳步注視著她───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代表UMP9走在縱隊最前方的傀儡遭遇到什麼了。

「是什麼，9？」

「大部隊。沒開玩笑，真的是大部隊哦…」

由於沒有進行過同步協議，404小隊其他人無法直聯進UMP9所看到的景象，但她很快把直播畫面給扔進了#404 chat頻道裡。

「哼。」

「嗚噁…」

「嘩。」

看到令UMP9也收斂起那輕挑個性些許的景象，小隊的其他成員們紛紛發出了意義不明的感嘆詞。

「不要光看熱鬧啊，出個主意吧，45姐。」

「考慮到這個數量已經布署在我們前頭，而且看起來也已經展開為搜索隊形，被發現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那就是說？」

「A計畫，正面突破。以傀儡為犧牲打，集中戰力突破鐵血控制區，到路徑點一路上不要停。」

UMP9吹了聲口哨，儘管並不是真的吹，而只是聊天頻道裡的罐頭音效罷了：「真是簡單易懂又好記呢。」

「其他人的意見呢？」

「戰力不足，我很懷疑妳那計畫是不是能順利執行。」

面對416的質疑意見，UMP45顯然早有腹案：「我會負責運輸傷患，妳那兩個抬擔架的傀儡人形就還給妳來進行戰鬥用途。如此一來勉強也倒還算是半打人形的梯隊，是吧？」

「也沒有其他辦法了。11，沒睡著吧，準備開工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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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
戰曲

子彈不能決定誰對誰錯，但可以決定誰存誰亡。





深夜中的森林中伸手不見五指，風中也只偶爾回蕩著樹枝搖晃的沙沙作響聲，但在這些背景音之後，卻有著少許幾乎要被風聲給蓋掉的雜音迴響著。

通過槍口抑制器飛射而出的9mm銅皮標準彈幾乎毫無聲響地，飛過樹木間的縫隙，擊打在一台巡游者（Prowler）型UGV上。蹣跚地在鬆軟的雪中收起輪子以多腳模式步行的無人載具雖然有些基本的防彈性能，但也僅限於正面的某些角度。從它遭受射擊的加害者方向來看，其最脆弱的要害───主攝影機、關節、油壓驅動栓等設備都暴露在了子彈的蹂躪下。

在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以前，鐵血這方的報銷數字就增加了一，但同時這也使得很大範圍內的鐵血機甲與人形們都接收到了這台巡游者停止運作前最後上傳的同步化資訊，而抬起了槍口，四處轉動張望著。

但出乎鐵血意料之外的是，就在它們將各類傳感設備開到最強之際，那個躲在暗處中的伏擊者卻正大光明地現身了。

一頭淺棕色雙馬尾頭髮的少女飛躍而出，她拆下了槍口的抑制消聲管，就像丟空罐那樣隨意拋棄在雪中，而與抑制器一起被拋離的東西還包括了一顆閃光震撼彈。

即使不是以人類作為對手，但瞬間達到120分貝以上的巨響、將黑夜照耀得如同白晝正午般的強光也仍然對鐵血部隊造成了巨大的影響。

較靠近爆心點、那些搭載著較為廉價的傳感裝置的鐵血飛行斥候們因為被白色糊成一團的主顯示器畫面而近乎停止運作；那些稍微比較先進的人形與機甲們則開始嘗試調整著濾光度並重新掌握局面，但還沒來得及把偵測傳感恢復到應有的水準前，彈雨便向這些停頓的鐵血們襲來。

拆掉了抑制器的UMP9咆哮著，9mm帕拉貝倫彈劃破空氣的聲響持續破壞著夜晚的寧靜，雙馬尾少女猖狂地在這鐵血集群的正中央跳起了戰舞。這戰舞甚至還有配樂，因為從雙馬尾少女腰邊可以聽到大鳴大放的電吉他演奏樂曲從腰包裡傳出，伴隨著少女手中的衝鋒槍，發出帶有節拍的毀滅與破壞。

對於機械來說，壓制火力之類的掃射不具備任何實質意義，畢竟機械不會怕不會躲也不會因此覺得急需找掩護；但也正因為如此，UMP9放出的每一顆子彈都需要精準地砸在某台鐵血的重要零部件上。

舞動在鐵血群中，展現華麗的肢體動作，每當她一轉身，槍口一改指向，就會相應地倒下又一台鐵血人形…這樣看似割草無雙的爽快動作片，卻隨著一聲尖銳的爆音戛然而止。

遠處飛來的一發小口徑電磁加速彈擊穿了UMP9的腹部，這個充其量只有小螺絲程度質量的彈頭，卻挾帶著極強勁的動能，將她打飛出去了數公尺，讓上下半身撕成了兩截，並重重摔回地面。

儘管UMP9那呆滯的雙眼似乎並沒有意識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慘事而嘗試舉起右手，想把槍口對準下一個鐵血…但接著鐵血們的槍砲齊發，UMP9的手帶著一截衝鋒槍的握把部零件就這樣又再度飛了起來…

───畫面停止在這一格後，#404 chat傳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但那口氣聽起來毫無悲傷或著沉痛的感覺。

「哎啊～可惡，玩脫了！camp狙犯規啦！但是仔細想想，73連殺應該是我的新記錄吧？吶？」

「…那可是妳最後一個傀儡哦。不過以做為吸引注意力的靶機來說…任務履行的非常充份了。11，動手！」

「嗯。」

被HK416扛到了射擊陣位上的G11，將槍身安置在一個樹墩上，而她的槍口前方則排列著密密麻麻的鐵血單位。如今處在側翼的絕佳縱射位置，那到底還有什麼理由不開火呢？

「大家晚安囉。」

根本連瞄準也不用的，森林間響起了一陣又一陣的「爆炸」聲。但那事實上並非真正的爆炸，而是子彈被以2000rpm的循環射速推出膛，在一秒之內便將整個彈匣給吃乾抹淨、四十五發子彈的槍聲被壓縮在半秒內而引發的錯覺。

而且最為駭人的是，被以最大射速推出膛的每一發4.7mm彈頭都沒有落空。如果說UMP9操作著傀儡演出剛剛的戰鬥是高玩的實況錄影，那麼G11展現出來的射擊技巧便可以被看作是某種AIMBOT之類的作弊程式了。

不管是剛才狙擊了UMP9（的傀儡）的Jaeger。
還是警覺過來打算把盾牌舉起的Guard、想要掉轉槍口的Vespid與Ripper。
還是那漫山遍野到處都是的Prowler。

無關乎造價高昂或低廉，複雜或簡陋，4.7子彈齊頭平等地穿過它們沒有裝甲覆蓋、頂多也就只是幾層難成氣候的聚合物材料表皮，穿入其中樞後，在它們的運算系統與硬碟附近扭曲、變形並使得彈頭炸裂成無數小碎片。

───FATAL ERROR───

大量的鐵血在幾秒內，便收到了G11傳達給它們的短訊，在它們的主顯示器上這會是最後看到的畫面。

那些沒有被挑選為第一波射擊目標的鐵血士兵，轉過身來舉槍之際卻發現到，還有著許多其它的友方單位處在火線上…但這對於G11來講卻不是大問題。在這一瞬的停滯間，又有許多連續貫穿兩具或三具鐵血人形的無殼彈暴雨劈頭蓋臉地傾倒下來。

意識到為了追擊UMP9過於聚攏的鐵血人形們開始在更高階思維的命令下，迅速地散開隊形，同時那些具備飛行能力的偵查者UAV也不再到處亂晃，而是聚攏起來開始籠罩在G11開火的位置上空並俯衝而下，並靈巧地實施著不規則的機動軌道，打算用它們的撞擊與G11同歸於盡。

「衝撞戰？經典但愚蠢的把戲。」

在G11身旁的HK416抬起槍口，手腳俐落地從口袋裡取出了一發綠色彈頭的40x46mm槍榴彈，並將之填入槍口下端的AG36下掛式槍榴彈發射器裡。

槍榴彈要擊中高速飛行的小型目標本就困難，更別提40榴彈作為一種低速低膛壓榴彈，其可悲的彈速緩慢到這些無人飛行器就算看到了再閃也都綽綽有餘。

但是這顆40榴彈卻在空中爆裂開成無數發細小的破片。M576榴霰彈轉瞬間讓HK416手握的突擊步槍搖身一變成特大號的散彈槍，飛散的破片在UAV的編隊中炸的它們東倒西歪，儘管小彈片不見得能造成立即摧毀的巨大威力，但被破片斬斷了機翼、操縱面的鐵血飛行器本就是依賴電腦運算保持巧妙運用浮力與空氣動力的工業設計結晶，如今喪失了平衡後甚至連平飛都不能保持，只能搖搖晃晃地飄落墜毀。

404小隊在轉瞬間便殲滅了超過連規模之上的鐵血兵力，而且這個數字還在持續累積當中，考慮到付出的代價僅僅是UMP9的一具傀儡這樣程度，這種壓倒性的交換比讓戰況看起來並不像兵力數字對比上的那般絕望。

但是彈藥不是無限，殺敵效率與她們消費的資源是成正比的，她們不可能在這裡永無休止地打到鐵血無兵可出為止。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並未直接身處在火線下的UMP45很清楚地將這一切戰況都看在眼裡，但也並未被一時的勝利沖昏了她的運算邏輯。

「按計畫，突破口已經打開。9打前鋒，416可能的話盡可能以傀儡支援她的推進；9妳已經沒有傀儡了，自己多小心。416開始搬送11前進至下一個射擊點掩護我，我在放飛妖精後很快會跟上。」

UMP45將裝在手提袋內的無人機取出並將折疊部件一一展開後起動，立體投影顯示出來的少女一手敬禮，一手高舉起火把，隨即四具對稱的螺旋槳開始轉動，推送這架迷你無人直昇機竄上天空。

設定好無人機的飛行路徑並將其攝影機鏡頭與自己的齊納網路接上之後，UMP45拋下了身上一切不必要的冗贅行李跟資源，並將承載著飛行員的擔架固定在背包框架上，深呼吸一口氣後，獨自一人將飛行員揹在肩上，邁出腳步開始跑了起來。

她前進的一路上到處都可見激戰的痕跡。

鐵血的人形、飛的或走的無人機、已經無法識別是什麼東西的零組件四處散落，乃至於各種被任意拋棄在雪中的彈殼與藥匣，白雪也被灼熱、火藥跟爆炸給燻成了灰黑的雪水。

踏在這骯髒的戰場上，後腿的外骨骼推動著被黑褲襪包裹住的細長雙足前後擺動著，UMP45孤單的身影緊捉著武器，將自己的安全托付在小隊成員的手中開始了狂奔。

「接下來200m為止都安全。前進！」

「45收到，我會在前方停留30秒觀察。到時候換416妳跟G11往前推到下一個射擊點。」

儘管45的視線範圍內完全沒有她倆的蹤影，但可以確信的是，416那高傲的心智設定肯定不允許她胡說瞎編，她肯定正咬牙拎著G11不顧形象地狂奔到下一處掩護射擊點後，才全程盯著UMP45繼續前進。

這樣的交互躍進反覆進行著，來自前端的槍戰跟爆炸聲卻也從來沒停下來過。雖然大家的連線信號在聊天室裡看起來都很正常，但出於保險謹慎起見，UMP45仍然在#404 chat發出了詢問：「9妳還順利嗎？要被幹掉了之前好歹記得提醒我一句哦。」

「沒問題，雖然縱深比我想像中厚，但數量沒有多少！啊，416！可惡，妳這人頭狗！連妳的傀儡也想當人頭狗！」

「別說的那麼難聽，這只是實力先天有差距罷了。45，我就定位了，換妳推進…哎？等等…那是什麼？」

顯然地，416看到了什麼，或著她的傀儡看到了什麼。不管是怎樣，這肯定是個會讓那高冷鎮靜的戰術人形也感到訝異的景色…緊接著，前方遠處傳來了爆炸聲與猛烈的連續槍聲。

「槍榴彈？發生什麼事了？」

「Manticore！該死，一台蝎甲獸在我們前方展開了！重覆，一台蝎甲獸！」

怎麼可能，這種遠離主戰場的方向也有鐵血的重型軍規機甲單位？UMP45感到腦袋一陣暈眩。

不同於那些只是用來擔負家用或都市用的鐵血工造裝備，充其量也就是些不怕水果刀和小口徑子彈的機器保全員。Manticore可是正兒八經的軍規款多腳戰鬥無人機…事實上，它就是這年頭的坦克該有的造型。

身披足堪免疫一切輕武器火力的輕合金複合材料裝甲，卻又保持了輕盈的機動性，就算不使用行軍模式的車輪，而僅用那四隻尖足邁步移動，卻也能又跑又跳地維持平均在六七十公里之上，近乎是人形用雙腿全速奔跑兩倍以上的路速。這還是在崎嶇地形上展現出來的測試成績。

但這些性能令軍方足以自傲的未來戰爭利器，卻在被鐵血佔據了產線後，竄改了其作業成序使其成為鐵血的新生力軍。雖然並不是毫無對付它們的辦法，過去404小隊也曾有過多次與這東西交戰過的經驗，但那些時候404多半都裝備齊整、梯隊滿編、而且還通常有著從空優到砲擊，直昇機到無人機一應俱全的全面支援。

現在這種摔了機、剛結束上一場行動而物資見底、夜半摸黑、帶著殘破不堪的梯隊跑路的情形要面對這樣的大傢伙，戰況將會是絕望的。

「避開！9！避免交戰！交給416對付！」

UMP45提高音量命令道，但UMP9卻沒有回話，#404 chat頻道上只聽得到9的喘息聲、以及透過她的雙眼目見所直播的現場畫面。那是一會兒雪、一會兒樹、一會兒又月亮跟星空的意味不明畫面。

此時UMP9就像個體操選手那樣在半空中扭動著身子，側滾翻幾圈後飛身竄入一塊石子後，幾發曳光彈便擦過她的頭頂，並將粗大的松木樹幹整個射爆成飛濺的木片，將森林砍伐出一片小空隙。

蝎甲獸下腹25mm速射砲的砲火聲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雖然在火力上全無公平抗衡的希望，但UMP9仍然把手伸出掩體外扣住扳機來了一陣盲射，毫不意外地，正確擊中目標的9mm子彈通通都無力地變形、偏折、滑跳開來而全無效果。

但這也僅僅是誘餌。在UMP9將開槍的手抽回來時，另一隻手也向掩體外擲了發閃光彈，就在強烈的炫光中，416的兩傀儡人形迅速地趕了上來。

澎！澎！

兩枚HEDP多目的40mm槍榴彈飛射而出，這些內置錐狀成形裝藥的榴彈如同小型的反戰車火箭，即使是對抗有裝甲目標也能發揮一定程度的效果，面對Manticore這種皮厚血多的大個頭可謂是適材適所。

但是被作為狩獵對象的Manticore並未坐以待斃，它卻是主動衝向了這兩枚槍榴彈───隨即抬起一隻前足，就像拍蒼蠅那樣將兩顆榴彈給拍熄了。

面對這遠比看起來要更靈巧迅速的大個頭，416也是呆住了半晌才理解到，自己的傀儡在越過山頭將它納入射界時，距離已經十分接近40榴彈的安全引信範圍。這傢伙知道槍榴彈擊中目標時距離射手太近會啞火才主動拉近了距離！

當416急忙讓兩具傀儡後退拉開距離時，Manticore已經將那隻用來拍掉槍榴彈的前足尖端刺進了一具416的傀儡正臉，那與本尊同樣雪白的面無表情漂亮臉蛋轉瞬間成了個大窟窿，然後狠狠地釘在了地上。

416的另一個傀儡往後跳了幾步後掏弄身上的彈藥袋試圖裝填下一發榴彈，但Manticore的機關砲卻不必進行這麻煩的手動上彈，只消將砲口指過去，電動彈鏈很快便帶動下一發待擊的25mm機砲彈射向了這具與其本尊同樣，僅僅是使用民用人形的規格，加上一點小客製化而造成的廉價戰術人形。

UMP45透過聯線在UAV上的攝影機，目睹著Manticore無情的掃射逐漸將HK416僅存的最後一具傀儡撕成碎片。

「啊…」

想當然爾的結果。不需要更多的解釋，#404 chat裡HK416那帶點顫抖的短暫呻吟便足以讓所有小隊成員知道，這下子事情嚴重了。

十秒鐘以內，這鐵血機甲就消滅了404小隊所有的傀儡人形。就算是有些運氣不佳的成份而不完全是操縱失誤，但沒有其它穿甲武器可以正面對抗重裝甲單位的404而言，一口氣喪失了兩具416傀儡，丟失了重火力的打擊無疑是雪上加霜。

還沒等到HK416從震撼中回過神來，G11已經拄起手中的無殼彈步槍奔上崚線居高臨下，並且解除了靜默模式吼叫著開槍：「給我滾開，醜八怪！」

4.7mm的彈雨擊打在Manticore身上就是隔靴搔癢，轟鳴的高速連射只是在其機體表面揚起了一陣宛如仙女棒點燃的跳彈火花，並在低亮度塗裝上留下了幾道黑色的刮痕。Manticore迅速地掉轉砲口瞄準新的威脅：手持自動步槍的小個頭銀色亂髮少女。

UMP9捉緊這個機會從掩體後方竄出來而且再扔出一顆閃光彈，朝向下一座掩體拔腿就跑，HK416則急忙飛撲過去，一把將G11按倒在山坡反斜面後…爆炸聲幾乎是同時在她們的頭上炸響，切換成空炸破片彈進行攻擊的25mm機關砲彈無情地撕碎掀翻森林中的樹木。

「拜託誰都行，要幹掉它的話動作快一點。我可沒辦法陪這麼粗魯的壞傢伙跳舞跳太久！」

一個空翻、飛出掩體外的騷操作、端著衝鋒槍對蝎甲獸進行著徒勞無功的射擊，但全無效果。UMP9幾乎是哭著喊叫求救，但是當鐵血機甲的砲口又旋轉回來朝向自己時，她也只能抱頭飛撲進雪堆裡嘗試把自己的身子壓的更低而已。

「9妳別自不量力擅自作主！G11妳也是…！不許亂來！所有人掩護我，我要用反裝甲榴彈炸飛那傢…嗚！」

HK416的話才說到一半，來自別方向的槍彈便逼著她再度臥倒在地。

「來自方位1-4-5的槍聲！可惡，其他方向的鐵血援軍嗎！」

「啊哇哇哇哇哇哇…」

「這樣下去不行…45姐！大家！快跑！我來牽制住它…」

槍砲齊鳴。

聲響大得幾乎蓋過聊天室線路中的對話，或許也夾雜著真的有出聲的對話，誰知道呢？場面已經混亂至極。

聽聞到前方開路集團陷入苦戰，眼前的無人機連線畫面也可以看到地面上三個綠點逐漸被越來越多紅色的敵性單位包圍的不祥預報。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但局勢惡化的程度遠較領隊的想像要更迅速。

這種情況下，已經不存在判斷失誤的餘地。勝率最高的選擇會是什麼？

逃離Manticore絕對是愚蠢的決定，靠兩條腿跑不過四條還比自己身高更長的腿。那傢伙必須被幹掉才談得上安全撤離。

UMP45蹲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回頭，組織著這種情況下最適合的說詞，但背後被揹負著的傷患卻先主動開口了。

「…把我放下吧。」

「你應該知道周圍還有很多鐵血正在靠近中。」

「我知道，我沒有要犧牲自己拯救人形之類的自我滿足念頭。但妳的伙伴還需要妳不是嗎？現在正是緊要關頭。妳們輸掉我也一樣不可能自己一個活著離開這裡啊。」

「但…」

「不要擔心，好歹我也是個雇傭兵。戰鬥的方法還是知道的…我能自己保護自己。」

聽完了飛行員的說詞，UMP45放棄去判斷他的話語中有多少百分比是逞強，多少又是真話，解下背後的框架背包，並找了一顆樹將飛行員背靠樹幹地安置好。飛行員也有些發抖地，從大腿側的手槍皮套中取出了佩槍並拉動滑套上膛。

「請盡量不要引起鐵血的注意，雖然不能百分之百保證，我盡可能會在危機解除後回來回收你。」

「我知道了，那也祝妳好運。」

飛行員抬起手臂，指尖至眉稍敬了個軍禮。UMP45幾乎是反射性的回禮，但到了一半卻又凝固了動作：「一切很快就會結束，好運就留給你吧。」

拋下這句話後，UMP45拔腿狂奔起來。

朝向槍砲聲響如同逢年過節般連綿不絕的前方數百公尺戰地，那片如今飛射著各色曳光彈或光暈的混亂之鍋，就像一道最後下鍋的主菜一樣，404小隊的領隊一躍跳進了風暴中心。

「嗨唷嗨唷，大家都還活著吧？」

「…45姐！」

「還行…但大概快不行了…子彈也…」

「別說喪氣話。其他人都安靜。45，有任何計畫嗎？」

UMP45那有些輕薄的裝可愛說話聲出現在通訊頻道後，小隊成員們便七嘴八舌地紛紛一齊開口。這還能有什麼計畫，就跟以前一樣，糟透了呢。大家都等待著她的命令，勢單力薄，如履薄冰，倘若有個差錯，那麼她們就全部都將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高速運轉的回路其實也並未得出一個確實的答案，在腦內演算了10次20次以現有的四個人形戰力圍毆一台Manticore的勝算，全是輸的，沒一次贏。

但UMP45沒有說出這事實，而是如同尋常一般的輕鬆語調開口：「老樣子，11掃蕩雜魚，9來搞定漏網之魚，416準備大絕殺，而我則頂替9原本的工作，吸引大傢伙的注意力。很簡單吧。」

如果說了謊就會像童話故事一樣變長鼻子的話，那UMP45的鼻子估計是可以得到世界記錄的長度了吧？充其量只是用充滿樂觀的語調掩飾著無謀本質的成份，所以UMP45也稍微停頓了一下，等待著預計會有的，小隊裡某個反骨女的吐嘈。

但有些出乎她意料外的，那個一直追隨在自己的背影後的捧梗人、應聲蟲率先開口發難了。

「我不同意，45姐妳已經沒有了備用的傀儡。」

「先聽領隊把話說完…」

沒等到416說完話，她就被打斷了：「我不聽。要跳舞就來啊，誰怕那種硬梆梆的臭鐵蝎了，要閃到它打完彈藥我也是完全沒問題的。請相信我，45姐！」

「…我也希望妳能相信我。還記得我們約定過嗎？」

「…」聊天室裡出現了槍砲大作的雜音，顯然是UMP9張開了嘴巴，自動聯接上了收音但卻欲言又止而沒開口。過了幾秒後，她才作出了肯定的答覆：「我會聽話，所以妳也要遵守約定。」

「那麼大家各自就定位。416妳是關鍵，準備好了嗎？」

「隨時等待命令。」

透過盤旋在天上的妖精無人機注視著戰場，在掌握了Manticore的位置就在山坡的另一端，而HK416則藏在相反方向的山坡後等待著發射槍榴彈。UMP45一個箭步衝了上去，翻過山頭，朝Manticore擲出了手榴彈。

這顆手榴彈爆裂開時並非飛散出破片、炸藥或著是灼目的閃光，而是生成了一團濃厚的灰色煙霧───成份是散布著無數細小金屬分子的干擾氣體。

以被煙霧彈直擊的機甲為中心點周圍十餘米空間都陷入了這金屬雲的籠罩下，不管傳統光學射控、不同波段的紅外線或紫外線、乃至於雷射激光測距都瞬間喪失了作用，火控系統遭遇煙霧彈的封殺立刻使Manticore切換至熱成像模式並且重新捕捉目標…就在這時，原本一直待在空中以靜音匿蹤模式巡航中的妖精無人機卻降到了低空，並且打開了強力探照燈照射著蝎甲獸。

「射擊！」404的領隊身形消失在煙霧中，並下達命令。

面對此一無法識別外形的強力熱源，Manticore的中央主火控電腦已經無從判斷起其真身，只能認為這最大的、也沒有我方識別信號源的熱源體是敵人而開火了。為了追射照明妖精無人機，而立起一對前足將砲管抬高的Manticore暴露出其較無裝甲防護而且搭載著武器系統的腹部，HK416也趁此時瞄準了弱點，扣下槍榴彈發射器的扳機。

但就在槍榴彈砸中Manticore之前，天上的照明妖精無人機變成了一團紅火球，由直立恢復成四足步行的Manticore就這麼巧合地與原本應當正中紅心的40mm榴彈擦身而過，落空的榴彈掉落在其身後不到半公尺處爆炸了。

爆風吹散了一部份的金屬雲煙霧，UMP45的身形也不再保持隱密而暴露出來，切換回正常視角的Manticore見到近處出現了敵對人形而迅速抬起前足當成近戰武器張牙舞爪著，而UMP45則連忙翻滾著身子閃避這些致命攻擊。

416「嘖」地打舌，試圖以最快的動作重新裝填下一發榴彈，UMP9焦急地望向身手明顯較為笨拙遲緩、不如自己也甚至不如416的姐姐吃力地應付她最不擅長的近戰肉搏，G11也掉轉了槍口，無視於其他方向撲來的鐵血援軍，而開始對Manticore的攝影機、彈鏈與關節部份進行干擾射擊…但這完全沒有引起鐵血機甲的注意。

在左閃右躲著Manticore的銳足劈砍刺戳之際，UMP45的金色瞳仁卻泛起了強光，她口中誦念著不屬於任何人類的語言，鐵血機甲的動作隨即停頓了半晌。

那是一次失敗的電子戰嘗試。在如此接近的距離下，鐵血機甲的資料鏈與戰術動作也都是透過無線網路傳輸與其他友軍進行實況分享，因此UMP45得以捕捉並模仿鐵血的無線訊號發送登入請求。但鐵血作戰單位的密鑰是會定時隨機跳頻更換、而且完全沒有任何已知的規則可循，要在短暫的激戰中實現破解是不可能的。

但UMP45無視於這樣的不可能，在與Manticore糾纏的數秒內強行發送了上百萬次的登入請求，顯得看起來就像是在用暴力破解法在試密碼的侵入者，從而啟動了Manticore主機內置的安全掃瞄程序，並佔用了它些許運算資源，並為此產生了100~200毫秒───也就是不到一眨眼時間程度的延遲。

但也就是這一眨眼的遲緩，UMP45便往後一蹬跳離了Manticore揮動利足的攻擊範圍，並在半空中轉身、背對Manticore、面朝地的趴下臥倒：「動手！」

「…你的運氣也就到此為止了。」

HK416扣動下掛件扳機將第二發槍榴彈射出，這一回，不再有任何出人意料之外的驚險場面，40mm槍榴彈飛越了百米左右，敲擊在Manticore的驅體與足部之接合腰身關節附近，隨即啟動了碰炸引信，將灼熱的金屬噴流刺穿其裝甲板深入進內核炸開。

沉悶的一聲爆炸後，25 mm機砲內置的彈藥庫亦被點燃，朝四面八方噴射著炙發的殘彈。404小隊全員都只得抱頭臥倒採取掩蔽姿勢，以防自己像那些趕來增援的鐵血兵一樣被自己人的砲彈給撕成碎片。

霹靂啪啦的殉爆聲炸了十餘秒才終於沉寂下來，待眾人探出頭時，只能見到變成一團火球、機身上下分家斷成兩截的Manticore仍在火堆中不斷掙扎的殘骸。

「45姐！妳沒事吧！」率先飛奔過來，伸手將UMP45扶起的小隊成員是一臉驚慌失措的茶髮雙馬尾少女，那個與她相同之處僅止於外表的好動妹妹UMP9。

UMP45的臉蛋被煙燻黑了，衣角裙擺到處都是被破片與流彈射穿的痕跡，模樣甚是狼狽。但是，那對金色的雙瞳卻散發著光彩：「易如反掌。就像我們約定好的那樣，不是嗎？」

「…嗯！」9雙手一張，緊緊抱住了45。45苦笑著拍了拍9的後背，又揉揉她的後腦杓。

「別這樣，還沒結束呢。」

槍聲又零零星星地響起，在排除鐵血重型機甲的威脅後，HK416與G11來到地勢較高的位置，對那些聚攏接近的鐵血進行著精準的點射。

「這裡是416，領隊如果沒有故障或重啟的話請聽好，我們的彈藥殘量很危險了。11剩不到三匣，我剩兩匣跟四發榴彈，敵人還在不斷合圍上來。考慮到突破也需要預備彈藥，最多只能再撐100秒左右。妳最好快點去回收傷患。」

「瞭解了。9，跟上，掩護我。」

「樂意之至！」

UMP姐妹回頭轉身奔走著，一路上遭遇的小群鐵血零散無人機根本不會是她們的對手。Dinergate、Prowler這種程度的雜魚連塞牙縫都嫌不夠，身手矯健的UMP9甚至為了節省彈藥，而試著用腳踹的方式直接踢飛了幾台小型鐵血無人機。

9那得意的、帶點瘋狂的銀鈴般笑聲也感染了跟在後頭的45，UMP姐妹們一同發出愉悅的嘻笑聲，彷彿這裡不是戰場，而是一場輕鬆的野餐郊遊。

也或許是因為這樣，當9的笑聲戛然而止時，45反應不及地撞上了忽然止步的妹妹後背。

瞬著她所朝向的方位望去，坐在大樹下背靠樹幹的飛行員仍在那裡。只是，他周圍一圈的雪變成了暗紅色的血泊，其面積之廣，宛如有人在白色的畫布上倒了桶蕃茄汁下去。

「警戒四周！」

「遵命！」

45立刻衝上前，抬起飛行員手臂上的強化服操作端末，查詢著穿戴者的生命跡象，但即使在液晶裝置的平面裡，觸目驚心的紅色也到處都是。脈搏零。無呼吸心跳。注射強心劑無效。心室除顫動電擊無效。開放性創傷無法修補。奈米機器人數目不足…望向飛行員胸部與腹部和樹幹周圍無數的彈孔，這其實也一目瞭然。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UMP45這麼想。

把一個連動都動不了的，連火控系統或夜視視覺模組都沒有的人類，隻身留在殺人不眨眼的鐵血控制區裡。

這跟把羊扔在老虎籠子裡有什麼兩樣。還是自己親手扔的。

這種狀況下羊不管說什麼也不可能保護好自己的啊。

明明一點僥倖也不可能期待的啊。

想開口說些什麼，但邏輯回路判斷那沒意義，最終還是沒能出聲。但45卻抵抗着這樣的理智，無法將視線移開那明知已經無可挽回的，自己造成的結果。

身後，UMP9開槍了，精準而規律的短點射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靜。

「追兵來了！45姐！」

回應著UMP9的射擊，鐵血追兵的子彈也掠過樹林間，擊打在周圍的血水、樹幹、冰雪上。45宛如突然從斷線中恢復而連上那樣，伸手捉住飛行員的衣領，將強化飛行服的領口撕開，不顧自己雙手染滿了血跡，然後從飛行員的脖子上扯下了格里芬員工的識別通行卡。

「走！」

45一招手，頭也沒回地轉身拔腿便跑，而UMP9則也跟在姐姐身後。

槍聲逐漸平息下來。404小隊在夜幕中又再度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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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５
少女與海

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





冷冽的寒風吹拂著，在飛雪漫天的銀白世界裡跋涉前進的，是一群看起來衣著與這冰天雪地的景色並不太搭調的少女們。

她們遍體鱗傷。狼狽不堪。步伐沉重。

頭髮到處分岔、臉蛋被火藥和爆煙燻黑，衣服破破爛爛，背心與彈匣袋都敞開著而空空如也，戰鬥靴也早就被融化的雪水給浸濕了。

不曉得是不是撤退時大腿挨了鐵血一槍的緣故，416每走一步都一拐一拐的；儘管她肩上還扛著一個G11而且走路的速度並沒有變慢，但UMP9看著這樣的戰友，不禁也覺得自己每走一步就感覺膝關節嘎吱嘎吱響的，而且那絕對不是錯覺。

是剛才作太多特技動作的超負荷驅動，損傷了身體某處的馬達和人工肌肉電路吧。

鐵血追兵已經被她們遠遠甩在後頭了。照腦海中對這附近地圖的印象來看，海岸線應該就在前方，那裡將會是她們的第一個路徑點。

可是，接下來呢？

UMP9不敢想像，接下來如果還有第二個路徑點的話那會代表什麼意思。她也不敢望向姐姐，畢竟45姐現在還抓著那染血的識別卡，而且眼神跟表情看起來都頗為陰沉，她無法直面這樣的姐姐，更別提主動開口安慰了。

某種程度上，當HK416又再度扮演起反骨仔的角色首先開口打破沉默時，UMP9是發自內心地，由衷感謝這個自己本來也很喜歡鬧的正經八百臭老女。

「我也看到了9的直播。從現場判斷，他是自己選擇拿起武器來與鐵血戰鬥的，無須自責。」

「…這就是妳考慮了老半天第一句想跟我說的話？」UMP45挑起了眉毛，擺出嘲諷的表情吐了吐舌頭：「放心吧，我根本就沒放在心上。我只是在想到時候要編個怎麼樣的說法，才不會讓赫麗安那老女人找藉口苛扣報酬罷了。」

「騙人…」

從416的背上傳來這樣一句有氣無力的評語。

「唔哇，我居然被瞌睡蟲吐嘈。是不是要世界末日了呢。」

「那個，45姐…實際上…」

「再遲鈍都看得出來吧。妳難道就不能偶而說句實話？」416哼了一聲鼻子。

UMP45的嘴角浮現出一抹苦笑。沉默的行軍又持續了幾分鐘後，UMP45緩緩開口了。

「實話嗎？我搜尋了一下前一陣子的對話記錄。真可笑，什麼多樣性啊。為了多樣性而沒有更換成無人機的弱者不就第一個被消滅了嗎？從這個實證來看，搞不好從一開始我考量的方針本身就有問題。」

「…所以現在才要開始找替代方案？」416接著問。

「遲到總比不到好。我要宣布小隊裡的指揮繼承順位。」

領隊這句話讓小隊裡所有人形（除了被揹著的G11以外）都停下了腳步並轉過頭來。

「我只聽45姐的命令。」

「同意。現在變更指揮順位只是徒增混亂，沒有這麼做的必要。」

「…請把我排除在名單外吧。」

「三對一是嗎？可惜404不是民主多數決制度。」UMP45臉上依然掛著微笑，先比了比自己，然後依著順時鐘的方向───依序將右手食指比向HK416、UMP9與G11。

「懂了嗎，然後是應變計畫。我相信大家都對路徑點一充滿了各種懷疑，而且依我們的現狀，倘若有路徑點二肯定也是走不過去了。所以…」

45姐故障了嗎？該不會剛才跟蠍甲獸戰鬥時撞壞了什麼部份？UMP9認真地盤算著，是不是該在她說出什麼讓404四分五裂的命令之前先制伏她比較好，之後再帶回基地作檢查…仔細想想，UMP9這才稍微感覺到，自己幾乎也是對這個帥氣的姐姐幾近一無所知。

「走到海岸後，我們會開啟衛星電話再一次與格里芬本部進行聯絡。上頭有賞賜退路的話就執行撤退作戰。倘若接下來的作戰不可能實行，或著是鐵血的追兵抵達，那就啟動B計畫…」

她現在到底在想什麼？那對金色瞳仁裡閃爍的是希望抑或是瘋狂的火花？面對這種陌生的局面，手足無措的顯然不只是UMP9，也包括瞪大了雙眼的G11和緊抿住嘴唇的416。

「拋棄裝備、拋下武器。我們全員跳海游泳離開吧。」

「哈？」416的面部人工肌肉僵硬地抽動著：「妳如果兜了那麼一大長串的都是在開玩笑，我會認真地考慮在此時此刻改旗易幟。前小隊長的腦袋應該是加入鐵血不錯的伴手禮。」

「沒有開玩笑，真心不騙。」UMP45笑嘻嘻地說：「鐵血的子彈又射不進海裡，是吧？那種軍用高速彈打在水面上當場就碎掉了，我們絕對安全，而且一直游一直游總有一天能找到陸地的。」

「…我放棄跟妳討論，認真起來是我的錯，抱歉。」

HK416搖了搖頭轉身揹起G11繼續向原目的地前進，UMP9則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她知道，45姐又在撒謊了，但是卻為此而覺得安心起來。

也許她還沒準備好接受會說實話的姐姐，心裡的一顆大石頭就這樣放下了。

但也為沒能聽到姐姐說出真正的心裡話，而感到一絲絲的好奇與可惜。

帶著這樣複雜的情緒，邁動著嘎吱嘎吱發出異響的雙足，404們終於走到了她們預定的目的地。那是一處可以將幾乎整片海岸收入眼底的岬角。

強勁的海風迎面吹拂而來，UMP9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裙腳跟衣帽被吹的啪噠啪噠作響，甚至連自己的髮絲也被強風吹到打在自己臉上能感覺到痛楚的程度。

眼前一望無際的大海、夜空連成一線，漆黑的夜晚與微弱的星月讓這兩者混在一團，更難以區分其分際線。

「是這裡嗎？」

「就是這了。」

「開始吧。」

「嗯。」

416解開背包，從直昇機上拆下來的衛星電話裝置與通訊天線被組合好並接上電源，將發話器遞給了UMP45。

「404呼叫格里芬總部。」

通訊頻道的對面毫無回應，但UMP45反覆地按住發訊鍵並一再地重覆著。

「404呼叫，404呼叫，有收到嗎？」

或著各式各樣類似的語句，乃至於前後倒裝、這裡省略、那裡省略。接著是赫麗安沒人愛請回答、赫麗安母豬收到沒、赫麗安妳個剩女快給我滾出來之類的咒罵…

但仍然毫無回應。

UMP9從沒想到，現實可以比自己想像過的任何最糟狀況，都還要更悲慘。

如果上級出來宣布，有一個她們永遠不可能抵達的路徑點二，那至少也好過將她們扔在這裡什麼也不管───放眼望去，這一望無盡的海遠比地形複雜的針葉林山岳更要勾起孤獨感的聯想。

也許拯救她們的成本過於高昂，也許赫麗安這樣的中間管理職也改變不了大局，也或許大人物們看了下財務報表後，覺得果然還是放任404們自生自滅，反正重灌一份出擊前備份好的心智雲圖再重建404的成本怎麼想都比較便宜。

單方面的呼叫持續了數十分鐘後，電池的電量也近乎消耗殆盡。

「我來更換電池。」

「不必了，416。」

45站了起來，默默地掛上發話器，並狠狠地用力踹了衛星電話一腳。

人形那超乎人類甚多的巨大力量使得即使有堅固外殼保護的衛星通訊裝置也深深凹陷了一塊，還噴了許多不知是什麼的零件碎片出來。

隨即她將衛星電話扭曲的殘骸舉起，往海岬下波濤洶湧的大海拋棄。

G11驚訝地發出「嘩哦」的讚嘆，416沒有阻止她如此情緒化的表現，而是一路默默地看著。UMP9則屏息以待，她知道姐姐現在又不戴面具了，她深呼吸，試圖讓自己作好準備迎接一切異變。

不知為什麼，背對著小隊眾人的UMP45開始解除身上的裝備。她將腿側的外骨骼助行器脫掉，然後將戰鬥靴也踢飛到海裡，將連帽外套也脫掉。但她將染血的識別卡封進了防水袋中，並且塞進了腰包裡。

「45姐？！」

「所有隊員注意───目標是定位角3-4-2。可能有點距離，不過先不考慮海流的話，那會是最近的陸地方位所在。」

聽了UMP45的命令，416按住額頭搖頭嘆息。

「夠了吧？妳是認真的嗎？一樣是自殺的話，我寧可回過頭去把剩下的彈藥倒在鐵血頭上，也好過泡爛在海水裡成為魚礁。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過，一切重來吧。」

「這可不是自殺。聽好了！各位！」UMP45轉了半圈身子面向隊員們，這讓9吃了一驚。她的面容並不顯得像之前心事重重或著陰鬱壓抑，而是雙眼中綻放著光芒的，一種9從未見過的，也許可以稱之為毫無忌憚的狂放笑靨。

「只要我們其中之一活著，那麼今晚所有的事，所有的犧牲，都不會是沒有意義的！」

45充滿氣勢的宣言，就像是感天動地一般，甚至是連海水也分開，在她的背後升起了巨大的水花…這並不是誇飾或形容詞。

包括再度回頭的45、瞪大了一對對眼珠子的404成員們，都為海上突發的異變感到訝異。

「嗯…那是…鯨魚？」

「不，好像是潛水艇。」

「在這種地方？潛水艇？！鐵血什麼時候也造船了？」

「等等…這…是自己人。」

伴隨著潛艇上浮在海面上，無線通訊界面中也顯示了可以加入的新頻道跟新的網路通信源。既然是自己可以不經破解直接聯上的，那就是友軍───也就是格里芬的單位了吧。

果不其然，很快的潛艇便發出了通訊：「這裡是格里芬救援特遣部隊。將在撤離點停留三十分鐘，偵查梯隊若收到此通知請立即回報。」

「我收回我的上一個命令…大家收拾一下，總之可以走人了。」45尷尬地笑著，然後把褪在地上的裙子跟外套重新穿起來，但無論如何踢飛到海裡的靴子是找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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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６
後日談

生活總是讓我們遍體鱗傷，但到後來，那些受傷的地方一定會變成我們最強壯的地方。





「將核潛艇作為浮動宿舍使用這種事，我到現在都還是難以想像。」

有著淺褐色長髮、左眼帶疤的少女在椅子上踢著腿，仰望著頭頂上的紫外線燈發表著議論。

距離那個令人難忘的晚上已經過去了數日，即使潛艇本身都已經靠岸補給過再出港，但404小隊仍寄住在這艘碩大的、擁有數萬噸排水量的海中利維坦體內，並被命令隔離在一間宿舍艙中，與其他戰術人形禁止接觸。實質就是被軟禁一般的生活。

話雖如此，只要按個按鈕提出要求清單，從吃的喝的看的玩的，只要艦內有的就會直接送進宿舍艙裡，宿舍艙本身也有可以改變牆面投影風景的全息投影機、衛浴設備甚至是紫外線日光浴室。維持這樣的閒散生活直到下一次出任務倒也是挺愜意的吧？

格里芬近年來的營業額是增長快速沒錯，而且也伴隨著鐵血的威脅增大而積極地擴大規模展開一個又一個的新戰區，這些都是報表上顯而易見的事實。但因為一部份基地的戰力擴充太快，以致於地面上的宿舍群已經無法容納下大量的戰術人形，那就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特別是宿舍本身的各種育樂、維修、充電設施又都需要消費大量的電力。而在日照不足的極圈地區這問題就又更為明顯，擴建宿舍與倉庫就必不可免的也要一併增加供電設施…到最後某個單純明快但又突破框架的思考被提出了。

何不使用三戰結束後被封存的核潛艇呢？既是現成的宿舍還自帶發電機。

這便是最近一個接到格里芬本部命令派出援軍的基地，其梯隊居然是開著潛艦將404小隊平安帶出戰區這種難以想像之結局的經緯。

「就算是B級片結局也顯得太瞎扯淡了。」飽覽片子的G11也忍不住跟著吐嘈。而UMP45則笑了笑：「也罷，事實總是比小說離奇嘛。」

「講到小說…」HK416的目光移到了45手中捧著的物體：「為什麼是紙本？又不是找不到電子檔。」

「我只是想知道翻起來是什麼樣的感覺，而且剛好艦上藏書裡也有。」

對於那個飛行員的瞭解其實除了無線電呼號是桑迪亞哥以外，就什麼也沒有。一開始以為是地名的聖地牙哥，但查詢了一下之後才發現拼寫方法不同───那是西班牙語的人名。很快地，順藤摸瓜一下，45就在網路之海中找到了以這個桑迪亞哥作為主角的小說，查找了潛艇圖書室的藏書也有這小說的實體書，便以此作為打發時間的材料。

「45姐，那是怎麼樣的故事呢？」

「唔～嗯，這個嘛…是個付出了所有，盡了最大的努力，結局你仍然一無所獲的故事。」

「唔嘩…」9聽得皺起了眉頭。

45緊接著再補充：「再加上作者寫完這本書還自殺了。」

「怎麼會有人形看這種小說來當消遣啊。」416扶額搖頭。

「哼哼，絕望之中綻放的光芒才會特別燦爛不是嗎。」

「真是有病…」

面對G11的短評，UMP45站起來對她一鞠躬：「謝謝誇獎～！」

「對了，我還有個問題一直很想問清楚。」416望向了45：「那時候，說想跳海游泳逃走，妳是認真的嗎？」

所有404成員的視線都一齊投向了UMP45。再一次地，勇於犯上的HK416提出了那個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

「我…」

45本想輕輕鬆鬆帶過，就像以前那樣，擺擺手講個無關痛癢的笑話矇混過去。但她的思緒開始墜入無底深淵之中，回放著曾經看到過的一切，乃至於一切與這類相關的經驗儲存。

她凝視著坐在血泊中，背靠大樹的直昇機飛行員。呼號「桑迪亞哥」。

上一個戰友像這樣被自己的抉擇殺死是什麼時候的事？反正不會是第一次。

那，為什麼會知道這一點？

每到最艱困的時候，到了生死關頭的時候，總會浮現出一個面容模糊的，聲音混濁的，無法被看清的形象，宛如另一個自己───被殺死的另一個自己。

那是個老是嚷嚷著想要放假去海邊的自己。

那是個對於能曬到陽光感到開心不已的自己。

那是個說謊成性的自己。

每當想要伸手捉住她，就感覺指尖被灼傷。

每當回想起她曾說過的話，耳朵內的收音端口便傳來刺痛的尖銳噪聲。

每當打算直視其面容，便越覺得光學模組被刺瞎般的疼痛。

但是這種感覺也令45感到溫暖。因為她還記得那位戰友。以及其他因她而消逝的戰友們。

這種疼痛不堪的記憶，卻也令45有種自己還活著，以及這些戰友們都確實存在過的實感。

這使得她嘴角不由得稍稍抬高了些許。

半晌的猶豫後，UMP45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當然是認真的。下一次的休假就去海水浴場吧！」

「妳又來這招。」416失望地搖了搖頭。

G11則抗議道：「太熱了，沒辦法接受。紫外線燈這種程度的剛好了不是嘛？」

在嘻笑怒罵聲中，UMP9靜靜地看著姐姐那強作出來的笑容，但是並不打算責難她的逃避。

總有一天，遍體鱗傷的她也會漸漸痊癒。

那些醜陋的痂與血塊終會脫落，雖會留下永恆的證據；但那些逐漸長厚的繭與硬皮也更能抵禦無所不在的、令人悲傷的事情。

自己要做的，就是保持堅強，守護著她，直到能親口跟自己交代這一切。

想到這裡，9從座位上起身，笑嘻嘻地從背後抱住45：「太好啦，45姐跟我真的是很有默契呢。連我已經買好兩人份的泳裝這件事都知道了。」

「嗯？什麼時候，我怎麼不記得───」

「跟45姐朝夕相處的我怎麼可能忘記姐姐的尺寸呢～」

口無遮攔的開著黃腔，流著口水的9挨了45裝模作樣的一巴掌，逗得G11笑個不停。

縱使大家心裡都很清楚事實可能不是表面上這麼回事，但每一個人形也都欣然接受了這樣的現實，並彼此配合著，扮演好自己的那個角色。

404小隊過去如此，今後也將如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