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 ——《聲音的笑容》

作者：洪一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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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ＩＤＷ很喜歡自己的指揮官楮君，她很溫柔，很有耐心，對自己很好。
　　每次返隊後，ＩＤＷ最期待的就是回去時見到指揮官的瞬間，褚君那彷彿要把她拉到身邊的笑容。她也不會像其他人嫌自己吵，用一種溫柔的氛圍包容自己的大嗓門。
　　因為太喜歡了，ＩＤＷ常常會擔心自己配不上副官職位。即便楮君看不見、腳也不能走。

　　「我回來了喵！」
　　ＩＤＷ到辦公室，看到楮君放下手機，迎接她的笑容柔軟到像是能直接撲上去的雲朵。雖然指揮官眼睛閉著很可惜，ＩＤＷ認為楮君的眼睛一定也很漂亮。

　　「來，打喵來。」
　　楮君拍拍自己的大腿，ＩＤＷ開心地背對指揮官坐上去後，又忽然擔心起來。
　　「指揮官，真的不會重嗎？」
　　「不會。」
　　楮君溫柔地撫摸ＩＤＷ。
　　「反正我的腿也沒感覺了，只有這時候，我才覺得半身不遂還不算太壞。」
　　「喵哈哈……」
　　ＩＤＷ不知道該不該高興地苦笑著，沉浸在指揮官的撫摸中。楮君的手機又開始震動的時候，她默默將它關機。
　　「這次任務辛苦妳了。」
　　「喵哈哈……這樣是不是能稍微報答妳的恩情呢？指揮官。」
　　「妳在我身邊就很夠了。」
　　楮君從後面抱住ＩＤＷ，像是確認有沒有受傷一樣撫摸她的身體。
　　「我很高興能當妳的指揮官。」
　　ＩＤＷ抓著楮君的手，蹭蹭對方。
　　「我也是喵。」
　　楮君稍微享受一下一人一貓的時間，儘管她知道之後會被赫莉安訓話。



　　「為什麼不接電話，為什麼要放過那些鐵血？」
　　面對赫莉安的質問，楮君故作不解的歪頭。
　　「Ｓ０３區沒受到甚麼損傷，任務不是完成了嗎？」
　　「明明都掌握優勢了，那時候不是應該擴大戰果嗎？」
　　楮君不好意思地戳戳手指。
　　「大概是我太寂寞了，想早點見到那些孩子吧？」
　　赫莉安無奈地嘆口氣。
　　「雖然本部沒有下達明確的追擊命令，這樣不算抗命，但我以為妳會對戰鬥更積極一點，畢竟妳說過……」

　　楮君在某次戰爭中和家人一起逃亡，在混亂中失散，當時慌張的她太過接近戰區，脊椎被跳彈打傷，眼睛也被爆炸的強光閃瞎，最後才被安全承包商的人救走。
　　在臨時營地中，鄰居告訴她，她的父母死了。
　　楮君一直沒有真實感，她無法親眼看見家人的屍體，他們死了，像是一個謊言。在彷彿搞不清上下的暈眩感中，她試著觸摸他們，冰冷、沒有彈性、帶有揮之不去的腥臭，和家人的懷抱完全不同。
　　這一切都是假的！楮君曾經這麼想過，她失控的尖叫、大哭，讓醫護兵不得不給她打上鎮定劑。之後她絕食了兩天。還記得以前感冒吃不下的時候，媽媽會哄她吃東西。
　　「來，直升機來囉，噗噗噗噗噗～～」
　　舀上一匙粥，假裝那是飛行中的直升機，楮君笑出來的時候，再把粥送到她口中。
　　但從夢中醒來的時候，是真正直升機的螺旋槳聲，接近的人也不是母親，是格里芬的指揮官還有冰冷的手槍。

　　「妳的事情我很遺憾。」
　　她聽到手槍上膛的聲音。
　　「如果妳真的無法忍受這一切，可以解脫，我會負責的。」

　　之後，她選擇活下來，在指揮官的協助下成為格里芬的客服人員，在指揮官要擴大編制的時候，通過指揮官的相性測驗，赫莉安曾問過她為什麼想當指揮官，當時楮君睜開她無法對焦的眼睛說過。
　　「戰爭的強光還留在我眼中，至今無法消失。安全承包商的指揮官，應該能結束它吧？我是這麼想的。」
　　「或許吧，還有，妳的身體……」
　　「我知道，在那時候我早該死了，是當時留下的痕跡之一，在那時刻到來之前，我會努力的。」

　　「……當時妳是這麼說的。」
　　從那時候開始，赫莉安就對這位脆弱又堅強的女性有強烈印象。
　　「我是很努力啊。」
　　楮君愉快的回應。
　　「只要讓對方知道暴力沒有效，他就不會使用暴力了。」
　　「就算對方是鐵血？」
　　「就算對方是鐵血。」
　　赫莉安覺得再強迫她也沒有意義，開始交代其他事情的時候，忽然想到。
　　「對了，妳好像很喜歡ＩＤＷ？」
　　不是很多指揮官嫌棄她嗎？明明妳可以有更好的選擇。赫莉安在心裡補充。

　　「因為她和我以前養的貓很像啊！」
　　楮君的笑容一口氣上升四、五度。
　　「我以前養的貓也是又吵又有精神。當時嫌牠吵，在那之後牠失蹤了，我又開始懷念牠的聲音，所以遇到打喵的時候，我非常高興喔。」
　　楮君期待的說著。
　　「會不會是皮皮投胎轉世成打喵回來陪我呢？」

　　「不，就算輪迴真的存在，貓也不會轉世成人型吧？」
　　「哈哈哈，說的也是。」
　　對赫莉安直接的反駁，楮君尷尬地搔搔臉頰。
　　她知道赫莉安說得有道理，但就是忍不住有這感覺。
　　褚君也想過要和家人在一起，她不想單獨被留下來、用這殘破的身軀活著。當時那位指揮官給她一點時間考慮。
　　在她思考歸鄉之路的時候，聽到了皮皮的叫聲，像以前一樣有精神的大叫，到處亂跑，等著自己去找牠，而楮君已經看不見，也不能走了。她只能叫著自己寵物的名字，希望牠自己過來。

　　皮皮在等自己去找牠，在旁人眼中微不足道的小事點燃她的求生意志。儘管她之後知道那只是幻聽，那貓叫聲只有自己聽得到，但她總有自己某一天能找到牠的預感。

　　「ＩＤＷ喔！您就是那位肯收留人家的長官嗎？我會努力的！」
　　終於找到妳了！
　　在見到ＩＤＷ的那一刻，楮君覺得自己的預感成真了。
　　ＩＤＷ在身邊的時候變得很熱鬧，楮君的寂寞被沖得煙消雲散，她歸隊後急忙來報告的時候；和自己撒嬌的時候；楮君覺得自己是被需要的，ＩＤＷ像一條聯繫她和這世界的繩子。
　　像我這樣的垃圾也會有人因為我而開心。遇到ＩＤＷ，楮君覺得自己才真正從那時候被救活。



　　ＩＤＷ正推著輪椅送楮君回房間，楮君的輪椅是電動的，其實不用ＩＤＷ幫忙。但ＩＤＷ幫忙推輪椅的時候心情會特別好，楮君也由著她了。
　　「喵～喵喵～～喵～喵～」
　　像ＩＤＷ現在正不自覺的喵喵哼歌，楮君就覺得她很可愛。
　　回到房間，ＩＤＷ用公主抱把楮君放到床上時，褚君又覺得她很可靠。雖然楮君不胖，但瘦小的ＩＤＷ能輕鬆抱起自己的時候，她感覺到人型果然和人類不一樣。
　　「打喵，今天天氣比較冷。」
　　褚君掀起棉被一角，拍拍旁邊的位置。
　　「今天能不能陪我一起睡？」
　　「嗚……」
　　ＩＤＷ聞聞自己的手。
　　「這樣好嗎？我怕會把床弄髒喵……」
　　「沒關係啦，妳的身體是我親手擦的，很乾淨很乾淨。」
　　褚君稍微強硬的把ＩＤＷ抓進來取暖。
　　「打喵果然很溫暖呢……」
　　「喵……」
　　楮君的溺愛讓ＩＤＷ受寵若驚，楮君在其他人型中也是很有人氣的指揮官，像自己這樣的人型陪在她身邊真的好嗎？
　　ＩＤＷ也曾經問過楮君，當時楮君露出的表情讓ＩＤＷ再也沒提過這件事。
　　「指揮官也很溫暖喵……」
　　在楮君身邊很幸福，幸福到ＩＤＷ很怕會失去她。很努力想回報她的恩情、想讓自己有資格在她身邊。但自己是個差勁的人型，還要再做得更好才行。
　　楮君貼著ＩＤＷ的身體，搔搔ＩＤＷ的下巴。
　　「喵……就是那裏喵……」
　　「打喵，妳們人型有生日嗎？」
　　「喵？沒有喵。」
　　「那……在我們相識的一周年，要不要來慶祝一下？請個長假去哪邊玩之類的。」
　　「好喵！」
　　ＩＤＷ高興得彈起來。
　　「好開心喵～～以後有和指揮官的週年紀念了。」
　
　　沒有以後了。
　　ＩＤＷ的話讓楮君心痛得彷彿要裂開一樣。她的身體很可能撐不了太久，癌症擴散得太嚴重了，雖然格里芬也有協助治療，似乎也到極限了。
　　及早治療或許有救吧？但那時的自己只是無親無故又沒錢的殘廢，連檢查都沒辦法。
　　自己在那時就該死了，唯一讓楮君難過的是要和ＩＤＷ分開。周年慶嗎？她們相處還不到一年，真的太短了。一想到ＩＤＷ以前也是被嫌棄的孩子，就能想像她失去自己會有多難過。
　　「嗯，我也很期待喔。」
　　楮君一邊規劃活動，一邊向赫莉安委託一些事情。

　　交代一些關於ＩＤＷ以後的事情。



　　在兩人周年慶接近時，鐵血的攻擊又開始了。ＩＤＷ不想給楮君添麻煩，失落而沒有怨言的上戰場。楮君在猶豫許久後，用私人頻道聯繫了鐵血ＢＯＳＳ：煉金術士。
　　「真沒想到格里芬的指揮官會主動聯絡我，妳不會是要投降吧？妳可是這一區的門神喔。」
　　「很遺憾，有攻擊我就必須防守，但我有個讓妳工作更輕鬆的提案。」
　　楮君深呼吸幾口，手微微握拳，像要壓下罪惡感的嚥下口水。
　　「我活不久了，再過一段時間就會離職，到時再發起攻勢如何？」
　　楮君期待著接任的指揮官很優秀來降低罪惡感，幾秒的沉默後，煉金術士回應了。
　　「我拒絕，這可是最後一次能擊敗妳的機會，我可不希望我們的交流就這樣結束。」
　　「妳……」
　　「喔？難得看妳露出這樣的表情，我很期待這次會有所不同喔，門神大人。」
　　對方隨即結束通訊。

　　「……我真是差勁。」
　　請對方在指揮官輪替的時候攻擊，居然對有恩的格里芬作出近乎背叛的舉動。鬆口氣以後，隨之而來的是強烈的自我厭惡。
　　「我真是差勁的人。」
　　不過，這樣不管是要回報格里芬還是和ＩＤＷ碰面，要做的事就很明確了。她戴上指揮用的頭盔。
　　「作戰開始，像往常一樣擊退鐵血吧。」


　　最後一次打敗楮君的機會，煉金術士的攻勢比以往激烈，戰鬥時間也跟著拉長。楮君的思考能力越來越差，她壓縮自己的睡眠和休息時間盡可能顧到每個人型。
　　「大家加油，再陪我撐一下吧。」
　　人型只要聽到褚君的聲音就能提起精神。她們覺得自己被需要；被關心；被由衷的感謝。褚君傳來的心意在情感模組的作用下彷彿能轉換成動力一樣。
　　她們想被稱讚、想被期待、想回應指揮官的想法。就算被自己摧毀，也是有意義的！
　　在這樣的高昂士氣下，格里芬梯隊成功擊殺煉金術士，瓦解鐵血的攻勢。



　　「辛苦了。」
　　格琳娜幫褚君換一瓶點滴，楮君的體力已經差到需要靠點滴維持，裡面還混著止痛藥壓抑她的痛苦。
　　本部也想過要轉換指揮權，但陣前換將是大忌；而且褚君雖然軍事能力不出色，可是只要她在，人型就能保有鬥志；這也是她本人的願望，希望在最後一次戰鬥中指揮到結束。
　　
　　「真的，辛苦妳了。」

　　楮君一些頭髮開始脫落，膚色蒼白的像隨時會消失一樣。為了壓抑痛苦，她身體微微顫抖，呼吸變得又粗又重。
　　「我很感謝格里芬。」
　　楮君緩緩說著。
　　「你們給了我這廢物存在價值。」
　　一想到自己和煉金術士的對話，褚君良心又隱隱作痛。　
　　「我一直認為……自己在那時候就該死了。」
　　她咬咬牙，努力控制呼吸。
　　「現在……我又希望能活下去……我這樣、會不會太任性了？」
　　眼淚從她緊閉的眼中流出來。
　　「可是時間真的太短了……我真的……好想繼續陪在打喵那群孩子身邊。當時……家人離開我了，現在又要我離開家人！」
　　「我真的好寂寞……」

　　格琳娜靜靜聽著。楮君忽然擦掉眼淚抬起頭，把點滴的針頭拔掉。
　　「格琳娜……幫忙把這收走吧！打喵回來了……她看到這個會擔心的。」
　　格琳娜收走點滴架，她彷彿看到生命又開始在楮君身上流轉，在ＩＤＷ開門的時候再次綻放出笑容。
　　「指揮官，我回來了喵。」
　　「歡迎回來，很抱歉，沒辦法遵守周年慶的約定了。」
　　「沒關係喵，只要能陪在指揮官旁邊就行了喵！」
　　楮君臉上的歉意一閃而逝，她拍拍自己的大腿。
　　「來，打喵來。」
　　ＩＤＷ開心地坐上去，楮君忍痛到嘴唇發抖、還是盡力讓手指和往常一樣溫柔地撫摸ＩＤＷ。但ＩＤＷ還是覺得不對勁。
　　楮君的大腿不像往常一樣有彈性，好聞的味道和讓人安心的體溫也變得好淡好淡，她疑惑地轉過來面對楮君。
　　「喵，指揮官？」
　　「我好想親眼看看妳的樣子，在這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失明很可惜。」
　　看到一縷金髮從眼前飄落時，ＩＤＷ猛然有會失去甚麼的不祥預感。察覺到ＩＤＷ的不安，楮君忍不住抱住她，親吻她的額頭。
　　「我愛妳喔，打喵。」
　　楮君把ＩＤＷ埋在胸口緊緊抱住，ＩＤＷ被楮君抱住，也放鬆下來，靠在楮君的身上，聆聽對方的心跳，像老舊的機器一樣逐漸變慢、變慢，直到停止。



　　在ＩＤＷ從維修室出來後，赫莉安向她打招呼。
　　「妳好，ＩＤＷ。」
　　「喵？赫莉安長官。」
　　「妳心情似乎很好。」
　　「對啊喵，好像做了個好夢盡情撒嬌過一樣，感覺這裡暖暖的。」
　　ＩＤＷ手摸向胸口。
　　「這是甚麼新技術嗎？好厲害。」
　　「算吧……是某項無法量產的技術，好好珍惜吧。」
　　ＩＤＷ離開後，赫莉安說不出的心煩。
　　「讓ＩＤＷ忘掉關於妳的事，這樣真的好嗎？楮君。」

　　「真是殘酷的溫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