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 ——《FAL的翎羽》

作者：林妤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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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2062年，12月18日。

雨，落在我的身上。
雨是冷的嗎？我不知道…那時的感覺，早已麻木。
鮮紅的液體如火，灼傷了我的眼瞼。
我擁著她，應是閃耀的寶藍色眼眸緊閉著。
『別忘了我就好。』
我的耳畔似乎迴盪起她的聲音，微微上揚的語尾、讓人無法忽視的傲氣，都似還猶在。
「FAL…」

*
西元2062年，4月14日。

這是宋翎住院的第三個月又16天，以恢復的差不多的身子自己辦好了出院手續後，擱在一旁的通訊器響了起來。
「哥。」投影出來的面容依舊是帶著那一慣的玩世不恭笑容。
「小翎，感覺怎麼樣啊？」對方沒心沒肺的笑著。
「不怎麼樣…」宋翎動了動已裝上義肢的左手，那感覺怎麼說…真是彆扭，生活自理是沒問題，但剩下的…能不能再拿起槍還不一定呢。
「誒誒小翎，哥哥已經給你聯繫新的PMC囉！」看著那一副『快點感謝我』的嘴臉，宋翎不知道能說什麼。
「你明知道我不能…而且以我任務累積下來的傭金，不工作也行。」身為僱傭兵，他比誰都明白這次受傷給他的傷害，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像個退休的老年人無所事事，但…
「是格里芬，格里芬與克魯格的戰術指揮官職位，就算…也行的！資料我都給你丟了，這不是挺不錯的嘛？戰術人形…她們不會背叛你。」宋詡意有所指地加重了『背叛』二字。
「戰術人形…不就只是程序嗎，況且，傭兵談什麼背叛。」都是聽命行事罷了，宋翎坦然到讓他自己都有些詫異。
「嘛，你能想開就行。我掛了啊。」對方說完這話，通訊器便暗了下去。
宋翎有些悵然的看著自己外觀看來與常人無異的左手，幾秒後又無聲地嘆了口氣。
「嗡—嗡—」已經暗下的通訊器突然又響了兩聲。
『小翎，哥哥剛剛忘記說了，今天上任啊哈。』
哈？
哈你妹啊？
「宋！詡！你tm整我啊！」

*
格里芬承包範圍，S09戰術區。

「指揮官，都明白了嗎？」問話的是一名女性，橙色的長髮束在側邊，洋溢著活潑的氣息。
「嗯，謝謝妳，格琳娜小姐。」
「不會不會—指揮官太客氣了。」
撇開自家哥哥的坑弟行為，宋翎卻還有想不明白的事。
宋翎之前從事的傭兵工作大多是極為危險的，其見不得人的程度…大致與宋詡這個軍火商相仿。
宋詡丟的資料應該也是漏洞百出的，而就是這麼個漏洞百出的資料…過了？
不太能理解格里芬的腦迴路。
…走一步算一步吧。
打開指揮室的門時，宋翎清楚地看見一旁會客用的黑色沙發上，坐著一名少女。
栗色的長髮用寶藍色的絲帶綁成側馬尾，柔軟地垂在沙發上，雙眸是與絲帶相同的藍。
一身純白的連衣短裙用短擺的西裝的罩著，臂上亦綁著湛藍的絲巾，連衣短裙下還露出微微垂著的黑色肩帶。
少女此時正愜意地翹著一雙漂亮的長腿，雙手逗弄著一隻通體雪白的小貂。
若是走在路上，這肯定是個回頭率百分百的漂亮少女，可惜…地點不對。
「抱歉，我走錯了。」宋翎退了出去，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S09戰術指揮室』宋翎看著門牌發懵。
？？？
…沒走錯。
宋翎再度推門進去，他這次並沒有忽略掉斜靠在沙發一側的突擊步槍…以及少女腰後的尼泊爾彎刀。
「FN FAL。」他叫出了那把槍的名字。
「是。」意料外的，少女回答了。
「我是戰術人形FAL，你便是指揮官？」FAL湛藍的眼眸帶著審視的眼光掃了過來。
這眼神讓宋翎有些不滿意，看來這便是戰術人形了，但…既沒有標準的軍裝也沒有統一的紀律？
亂象。
「格琳娜讓我暫時擔任指揮官的副官一職。」FAL對她出現在這裡做出了解釋。
「妳下去吧，我不需要副官。」宋翎並不習慣工作時有人在身旁，尤其是不甚熟悉的人。
更何況…他對戰術人形的第一印象實在不怎麼樣。
FAL有些詫異的看了宋翎一眼，最後沒有說一句話就退了出去。

*
幾小時後。

宋翎後悔了。
誰來告訴他當個指揮官為什麼要處理這麼多破文件！
果然他還是適合打打殺殺的工作。
突然，宋翎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
走進來的是端著紅茶的FAL，她將托盤放到桌上，發出清脆的喀啦聲。
「謝了。」宋翎能說句來的正好嗎。
然而宋翎在泯了一口茶後就噴了。
…噴紅茶。
她是故意在紅茶裡加鹽的嗎。
看著一旁悠閒地喝著另一杯紅茶的FAL，宋翎覺得自己的牙後槽有些癢。
原來所謂的『只是程序』是這麼人性化的東西。

『2062年4月14日
S09區第一日就職，我被屬下整了。』

宋翎還保持著寫日記的習慣，用的是紙。
即使科技發達，保存文件的方式有許多，他還是喜歡這樣。
收起鋼筆後，那該死的通訊器又該死地響了。
「小翎！小姐姐們怎麼樣啊？很漂亮吧！」對，又是那該死的宋詡。
「滾。」宋翎毫不留情地掛斷了通訊，一個兩個都ㄚ的當他好整。
『小翎你不愛我了QAQ！』宋詡也不氣餒，依舊繼續傳訊息騷擾宋翎。
『想當年那個軟軟萌萌地跟在我後頭叫葛格的小正太…』
專業作死哪家強？地方承包找宋詡。
『我說滾。』宋翎把通訊器關機了。
…早知道這不是個肥缺。
宋翎枕著手臂躺在床上，望著宿舍的天花板，又嘆了今日不知第幾口氣。

*
S09戰術指揮區，FN宿舍。

「誒呼誒誒囉！哩還油巧珂利唔？(FAL！妳還有巧克力嗎？)」
FAL順手就將手中的巧克力帶包裝塞到了一旁大聲嚷嚷的FNC嘴裡，看也不看一下。
「安靜點。」她斜靠在床上，手中還拿著時尚雜誌。
這時一名有著銀色長髮的少女靠了過來，頭上的兔耳髮飾還隨著她的動作晃了兩下。
「嗯哼—這個不錯。」她將頭靠在FAL的肩上，整個身子都貼到了後者的背上。
「57，別在我耳邊呼氣。」FAL用手推開了不斷黏過來的FN57的臉，優美的眉毛不悅地皺了起來。
FN57一手抽走FAL手上的雜誌丟到一邊，一手攬住FAL的手臂，再度黏了過去。
「誒誒—隊長—」FN57還嫌不夠似的蹭了兩下。
「…幹嘛？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FAL單手做手槍狀，抵在FN57的額頭上。
「那個嘛—新上任的—指揮官呀—隊長妳不是—」
「別這樣說話，怪噁心的。」FAL出聲打斷了FN57軟軟膩膩的裝萌聲音。
八卦時間！
FNC罕見的放下巧克力湊了過來，大大的眼珠盯著FAL，平時唯唯諾諾的FN49也微微傾過身，專注的聽著接續的話題。
「關心這個做甚？都睡了啊。」不論如何，FAL的自尊心不會讓她說出自己被趕出去的事…雖然後來是整回來了。
「不！行！沒說妳今天不准睡！」FN57用雙手比出手槍抵了回去。
「我們不會臣服於隊長的淫威之下！」既篡位宣言後，FN57又來了一個不得了的宣言。
「嗯姆嗯姆！要說！」FNC點頭如搗蒜，弄得一頭麻花辮像狗兒尾巴一樣搖來搖去。
……
「啊哈哈哈FAL妳也有今天！」
「啪！」FAL毫不猶豫地給了FN57的後腦一巴掌。
「滾。」拉燈。
閉上眼楮，FAL想起宋翎要她出去時眼神。
…這是對她不滿意？
還真是傷人自尊…
嘛，罷了…他總會看到她的能力的。
她自信地揚了揚嘴角，和往常一樣。
其實FAL覺得，宋翎就是個悶騷。
……
被評定為悶騷的宋翎：……

*
一週過去。

S09區的宋翎，迎來了上任以來第一次戰役。
事實上，宋翎對於戰術人形的作戰能力抱持著極大的懷疑，尤其親眼見到後著懷疑便更甚。
他是見過人形的訓練的，但不論幾次，他始終不能理解將人形的外型設計成這樣的原因。
乍看之下…與普通的少女無異，手臂更是纖細的讓人懷疑該如何拿槍。
宋翎真的很想說這戰役他自己上。
可以現在的他…呵，說他戰五渣都是誇獎。
「指揮官，請您給予戰術人形足夠的信任。」擔任臨時副官的格琳娜板著臉認真的這麼說。
「是，非常抱歉…」但願只是杞人憂天…
……
第一場戰役，FAL自己向宋翎請纓。
「我帶FN小隊去。」
宋翎凝視她湛藍的眸子，裡頭帶著不容忽視的堅決。
是想展現自己吧…宋翎感覺這貨跟個大小姐似的，心高氣傲又難伺候。
「行。」既然她有意展現自己，宋翎自然不會拂了她的面子。
……
但最後，意外還是發生了。
戰役期間，FAL一度脫離指揮自主行動，雖然最後有驚無險，也完美地完成了任務，但不得否認的…對指揮官的指揮造成了影響。
這大小姐…不治治真的不行啊。
宋翎有些頭疼的看著面前的FAL，她的視線斜斜望向一邊，並沒有看向前者。
「FAL。」宋翎出聲叫她。
「是。」
草！還敢不看我，出息了是吧！
「與長官說話時，看著回話。」宋翎身上的血氣很重，普通人大多不敢直視他…但這並不適用於戰術人形。
FAL不情不願的轉過視線。
「戰役進行時，非緊急狀況以指揮官的命令為優先，妳懂嗎？」
「不過是群雜魚，對我而言連樂子都算不上。」FAL答非所問道。
「完美達成任務不是理由，妳懂嗎？」宋翎重複了一次剛剛的問題。
「…懂。」半晌，FAL才終於鬆口。
「所以？」
「…是我錯了。」FAL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聲音細如蚊吶。
「行了，下去吧。」宋翎淡然道。
他低下頭繼續處理文件，而FAL打開指揮室的門時…
「啪嗒。」四隻貼在門上聽牆角的FN小隊隊員，就這樣摔進了指揮室。
「啊哈哈隊長好。」這是笑著裝傻的F2000。
「嗯唔唔嗯唔。」FNC還在吃巧克力。
「隊、隊隊隊長…我們…」FN49。
「喔喔隊長竟然認錯了，指揮官你簡直是我偶像！」專業作死FN57。
「啊啊啊啊啊——」毫無疑問的，最後的慘叫聲是被拖走的FN57。
「指揮官，我有巧克力，要吃嗎？」
「不用了…」

『2062年4月21日
S09區第一場戰役，我想此戰能使FAL產生一些改變。除此之外…改變的還有我，戰術人形自律性能之高超越我的想像，我想我不能再她們看作單純的程序了。』

*
『2062年5月12日
FAL似乎注意到我的左手是義肢了，那看殘疾人的眼神讓人挺不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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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2年6月25日
可以明顯感覺到鐵血的能力在變強，看來需要稍微調整一下戰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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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2年7月1日
我突然發現菲兒的毛挺好摸的…擼著療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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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2年7月14日
今天的戰役似乎有些奇怪…雖然格琳娜小姐表示有支援的梯隊，但我卻無法完全掌握她們的行蹤…也許是個從事特殊任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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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2年8月22日
某大小姐出息了啊，要我給她泡紅茶。所以，我在裡頭加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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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2年8月29日
FAL和我冷戰的第七天…我說她至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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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2年10月9日
格琳娜小姐給了我一個銀色的指環，似乎挺重要的。雖然她說是贈品不過最後還是收錢了…果然只是強迫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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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2年12月18日

有個任務一直讓宋翎耿耿於懷。
原先已經發派下來，日期亦是確定了，卻因為一句「緊急狀況」而臨時取消。
不過…K18區，人類居住區與鐵血佔領區的邊界。
若是有選擇，人類自然不會住在如此危險的區域，所以那兒，通俗來說便是…貧民窟。
看來是想放棄這個區域吧…
也罷，畢竟對於宋翎而言，只需聽命行事就行了。
但畢竟…並非所有人都像他這麼冷血。
格琳娜紅著眼眶賴在指揮室，那畫面…若要形容的話，就像是宋翎強了她然後不負責一樣，弄得宋翎一張冰山臉都有些繃不住了。
「你強她了？」
「別鬧了大小姐…」宋翎無奈地揮了揮手。
而格琳娜則像是看到什麼希望一樣扯著FAL將事情的始末又說了一遍。
……
「讓我去。」FAL用她湛藍的眼眸盯著宋翎。
「妳別鬧了大小姐，這是命令。」
「翎，讓我去。」握草，這是放大絕了？
「別在工作時間這樣叫我…那個區域非常危險，上級的命令並沒有讓我們去犯險。」
命令便是命令，宋翎身為曾經的僱傭兵，學會的第一件事便是遵從命令。
FAL握在身側的雙手緊了緊。
「…我不能視人命為草芥。」
「呵…照妳這麼說來，是我冷血、是我不對了？FAL大小姐？」宋翎看著她，眼神越來越冷。
敢情他是還比戰術人形更沒有人性了…？
「…並不是那個意思。」FAL察覺到宋翎誤會了，卻頗有一種百口莫辯的感覺，不知怎麼接續下去。
宋翎用左手側扶著頰，閉著似在思考著什麼，另一手的食指輕敲著桌面，發出有節奏的敲擊聲。
最後，他嘆了一口氣。
「想去就去罷。」宋翎並不知道戰術人形衍生出如此豐沛的情感是不是好事，但也許…遵從「本心」能得到不同的收穫也說不定。
況且…不知不覺中，他早已經不將她們當作程序看待了。
「…謝謝。」

*
約2個小時後。

宋翎努力的想壓下心中的不安感，但他的動作卻透露了他不甚平靜的情緒。
他常年置在腰側的手槍被他拆了又裝、裝了又拆。
「ㄚ的，就不應該讓她去…」
宋翎感覺到自己的眼皮直跳，他並不迷信，只是直覺地感到不安。
而這導致…當他知道FN小隊通訊失聯時，並沒有太大的詫異。
…tm的真的出事了。
別攔他，這次他真的要自己上了。
「M4，接過指揮權。」
「指揮…」未等到對方回應，宋翎已經通過了一道又一道的門。
他對每個攔他的人視若無睹。
他可不是殘疾人。
…他還有右手呢。
至少這次…他也想遵從自己的本心一次。

*
『2062年12月20日
後來我在廢墟堆裡找到了滿身是血的FAL…身為高階人形的她自己作為誘餌讓FN小隊與居民先撤離，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原來我可以為了一個人這麼拼命…我還以為，所謂真心，早在那七年裡消磨殆盡了…。』

*
FAL傷得很重，火控核心以外的部位幾乎全都需要重新修復，宋翎再見到她已經是三天後了。
「下次敢不敢再這麼亂來了？」宋翎對站在面前的FAL開啟了標準訓話模式。
FAL無辜地眨了眨寶藍色的眼睛，頭輕輕往一旁偏了偏，然後——
「如果是問敢不敢的話…自然是敢的，善用挑戰難以完成的刁鑽任務可是FN小隊的特色。」
…算了，這才是宋翎認識的大小姐，若是她就這麼認錯，大概沙漠都能下冰雹了。
「左手給我。」宋翎起身站到FAL的面前，向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FAL有些疑惑地將左手搭上了他的右手。
接著，宋翎將一枚銀色的戒指套上了FAL的左手無名指。
「誓約烙印…？」FAL有些愕然。
「嗯，不願意？」宋翎緊緊攥著FAL的手，就像是在宣告著「不准逃開」一樣。
「…我會在工作時間看雜誌、偷懶不處理文件。」
「是啊。」
「我會使喚自己的長官給自己泡紅茶。」
「嗯，所以我泡過了。」
「我會聽不進訓話，只是一意孤行。」
「一直都是這樣。」
「我會批評你的品味，然後花掉一堆錢。」
「沒關係。」
倏地——宋翎感覺到一個柔軟的懷抱，FAL緊緊擁著他，將頭深深的埋在他的肩頭。
「哼——我就知道我是不會看走眼的——」FAL的聲音似乎還帶著點哽咽，宋翎感覺到肩頭有些微的濕熱。
「好的—我的大小姐。」宋翎回擁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