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如果指揮官將手中的筆當成了槍,
並將對戰術少女的情感化作彈藥的話,這將會誕生出怎樣的火花呢?

作品 ——《美夢的終末》


我輕輕地捧起這份脆弱的和平,它卻在我手上破碎四散,我慌張的想把它拼回原狀,銳利的碎片卻深深扎進掌心,好痛好痛,只是,我已經再流不下一滴淚、再淌不出一滴血了…
我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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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海風是那麼冷冽,厚重的烏雲阻絕著晨曦的微光,稍稍拉了下衣領,但還是無法阻止刺骨的寒意,雙手緊捧著變形掉漆的鋼杯,就怕裡面咖啡的溫暖會太快消散。
『目前退訓率是多少?』相當符合現在氣溫的口吻
打開平板,學員資料倒映在眼鏡上;『除了2員由醫工官(醫學工程官)判定強制退訓,自主退訓率是零。』
啜飲了一口杯中深色的液體
『讓她們下水。』
『妳應該知道照規定,目前的水溫是只能讓學員操作地面課程的。』
『讓她們下水。』隨然還是盯著眼前的波濤,淡淡的怒意卻說明了一切。
沉默的對峙並沒有持續太久。
『…知道了,總教官。』
跨出野戰帳篷,助教走向遠處沙灘上的學員們
這個距離,沒人聽得見他跟學員說了甚麼,但還是能看到,有人低下了頭、有人因為低聲啜泣抖動著肩膀;然後,所有人蹣跚的站起了身,手勾著手,朝冰冷的海水走去。
這道人牆被浪擺布的厲害,不時還有人踩空,好在身邊的同學撐住才沒滅頂,漸漸的,草綠色的訓練服已經完全沒入水中,只剩下小帽上的18支化學螢光棒散發的微光讓人勉強能在昏暗的晨光中辨識學員的位置。
令人幾乎停止心跳的水溫,從單薄的衣物下奪走了最後一絲溫暖,除了浪濤聲,唯一聽得見就是自己和隔壁同學的牙齒因為打顫而發出的咯咯聲,戰鬥意志在每次海浪打過頭頂時被侵蝕著,勇氣被水溫凍結、開訓時的意氣風發被粉碎在浪花中,即使如此,沒有一個人自願退訓。
沒有一個人。
輕輕地嘆了口氣,把罩衫的兜帽套回頭上,抄起跟了自己不知多久的傢伙,走出了帳篷。
「看看妳旁邊的臉!』破舊、佈滿刮痕的大聲公把這句話充滿力量的送進所有人的耳裡,學員們不致可否地看著彼此,那是一張張蒼白疲憊的臉,分不清是海水還是淚水,本應光鮮柔順的秀髮卡著海沙,變得像稻草般粗糙不堪,瞳孔中露出的是苦痛,是絕望、不甘心、恐懼、憤怒,還有,小小小小的,微弱無比卻從未真正熄滅的,鬥志。
淺淺的笑了,840梯隊學員長-SG552清楚的明白,這裡的所有人都還氣數未盡。
『我能堅持…』,她這麼告訴自己。
『這張臉,可能明天就只能成為回憶,不要有怨恨,若這是妳們選擇的路,就得接受這樣的結果!』
停頓了半晌,又把大聲公靠向唇邊。
『SG522小姐!』
『是!總教官!』
『學員長,看妳們這麼痛苦我覺得很噁心,要不要幫我個忙,妳自願退訓,帳篷裡有熱咖啡、毛巾和乾淨的制服,更重要的是可以不用再接受我跟助教的折磨喔,如何?這提議很誘人吧?』
『絕不!!咳…總教官!』
雖然狠狠嗆了一口海水,SG552還是用盡全力吼了回去。
幾秒鐘後,所有學員都齊聲怒吼。
『絕不!!總教官!!!!』
那是那天早上最有魄力的一句話,就算是RO的大聲公也沒能發出過。
她怔了一下,緊緊咬著下唇,關上了電源,轉身往帳篷走去。
『這些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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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正午時分的街上,冬陽稍稍驅趕了寒意,難得的,RO可以穿自己喜歡的衣服,牛仔褲、踝靴、米色的高領毛衣,再加上駝色的長風衣,照她的說法『長風衣很有英雄風格』
一如往常,推開了常光顧的街角麵包店『橄欖枝』的大門,充滿古典風味的銅門鈴響起了清脆的鈴音。
『啊,歡迎光臨!核桃大圓麵包剛出爐~可以參考一下喔~』素未謀面的店員親切招呼著。
『嗯,謝謝,我先看一下。』一邊拿起麵包盤一邊偷偷打量著這陌生的店員,紫色的長髮紮成了馬尾,笑起來很可愛,讓她想起SOP II。
『妳是新來的嗎?』一邊放下擺滿各式麵包的托盤,不經意地問道。
『是的,我是這個禮拜開始上班的短期PT,我叫艾莉西亞,叫我艾莉就好了。』
『短期PT啊…』RO一邊拿起收銀機旁試吃的楓糖可頌塞進嘴裡。
『嗯嗯~其實我正在旅行,常這樣打工換取食宿。』艾莉西亞一邊把RO的麵包裝進紙袋一邊說到。
『背包客嗎…?真厲害呢』
『艾莉!可以幫我把這些餐包送去盧梭先生的餐廳嗎?』老闆從烘焙房探出頭來喊著。
『好的~馬上來!』趕緊把紙袋遞給RO,『不好意思,我得出門了,有機會再聊喔~』
『不會,妳忙吧。』露出了體諒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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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園』由格里芬為主要出資者的孤兒院,院童大多是戰災孤兒,除了幾位修女,也有一些退役的人形在這工作,運氣好的院童可以在這多數人都不寬裕的年代被好人家領養,重新享受家庭與親情的溫暖,就像她面前的這個孩子。
『到了新家,要好好聽爸爸媽媽的話,知道嗎?密雅?』披著披肩的少婦細心地替女孩圍好圍巾,最後一次。
『春田媽媽,我還會見到妳嗎?』
整理圍巾的手停了下來,一般來說通常新家庭會經過嚴格審核,多可以給孩子一個衣食無缺的環境,基於讓孩子盡早適應新環境,和不帶給其他院童自卑感,是不鼓勵回院探視的。
『會的。』她撒了謊。
『如果想念我們,歡迎回來看我們喔,來,這個拿好。』 遞給女孩一個白色的紙袋。
『這是春田媽媽烤的蘋果派,到機場有段路,怕妳肚子餓,給妳當點心。』
接過紙袋,密雅低下了頭,然後淚珠不斷滴在新爸爸媽媽送的紅色皮鞋上。
春田知道自己失言了,這善意的謊言在6歲女孩極度早熟的敏銳直覺前完全沒有作用。
『春田媽媽,嗚…我不…不會…嗚…忘記妳的…』
用手摀著嘴,感覺有甚麼卡在喉嚨裡,溫熱的液體湧上了眼眶。
場面有些尷尬,但施耐達先生還是溫柔的拍了拍密雅的肩膀『走吧,密雅,我用我的軍銜和名譽向妳保證,妳一定會再見到春田小姐的。』
沒有誇張的承諾,但那語氣讓所有人相信,就算賭上性命,這位退役中校也會謹守誓言。
『她一定對這裡的孩子毫無保留的付出了滿滿的愛吧…』從後照鏡看著漸漸遠去的星辰園大門,再看看後座倒在自己夫人肩頭睡著的女孩,想必是哭累了吧…
自己戎馬半生,年輕時礙於戰事,覺得在這年代生兒育女是件殘酷的事,直到和平漸露曙光,卻從醫生那得知了自己無法生育的事實,只能感嘆造化弄人,後來在任職於格里芬的舊日同袍牽線下,來到了星辰園,遇到了密雅,讓施耐達夫婦驚訝的是,這孩子是如此禮貌、懂事,雖然過往的遭遇讓她少了稚氣,但她臉上的笑容,沒有一絲陰翳。
『星辰園…若每個失去依靠的孩子都能在這般庇護下成長,或許在他們的世代,可以沒有戰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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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ㄜ…我好像來的不是時候?』從岔出紙袋的長棍麵包後探出腦袋,RO苦笑著看著春田。
『啊!RO醬!?』春田趕緊用袖口擦了擦眼角。
『抱歉,讓妳看笑話了…』
『不會,我能理解妳的心情,孩子能找到歸宿是好事,寬心吧。』
『嗯…謝謝,啊啦,好多東西,我幫妳拿一些吧?』
『那就謝了,呼~』讓春田接過紙袋,把剛剛一直遮蓋視線的惱人白色瀏海撥到一旁。
『對了,其他人呢?』
『G11在看著孩子午睡,但是八成自己也睡死了,湯湯應該在辦公室,希望她沒躲起來抽菸…』
『哈…哈哈…』的確像是她會做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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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茶的香氣從茶壺中飄了出來。
『那麼…』湯姆森從圍裙口袋拿出了一個不銹鋼小酒壺,往自己的茶杯裡倒了一些,這舉動讓春田稍稍皺了下眉。
舉起了茶杯『敬過往的榮耀。』
『得來不易的和平。』
『和無法再聚首的姊妹們…』
『ㄍㄡˊ…』
三個人回頭看著再度陷入昏睡的G11,不約而同地露出苦笑
『RO,我沒記錯的話,今天不是妳帶的第一批學員的結訓典禮嗎?』湯姆森血色的眸子裡滿是好奇。
才到唇邊的茶杯被緩緩放了下來,RO低下了頭,看著杯底那還沒有溶解的砂糖。
『我沒有辦法…』轉動著茶杯,溫度透過指尖傳來;『我沒辦法把突擊章交到她們手上。』
春田顯得有些驚訝,G11已經睡到頭歪一邊猛滴口水
『願聞其詳。』啜飲著充滿酒香的紅茶,湯姊到是很冷靜。
『結訓了,拿到突擊章了,就要上戰場了對吧?』RO的臉沒有抬起。
『嗯。』
『就要去打仗了。』
『沒錯。』
『然後,她們就會見識到…我們經歷過的地獄…』
『妳不忍心?』
『嗯…』RO的頭更低了
放下茶杯,回味著白蘭地跟茶葉的尾韻『那妳當初何苦接下這份工作?』
『我想幫她們…我想讓她們在那煉獄中有更多存活的機會,但我內心真正期望的卻是…她們要是退訓…就可以不用上戰場…』
『RO醬…』春田想說些甚麼,卻被湯姊制止。
『那麼有人退訓嗎?』
紅色的雙瞳緊緊盯著RO,春田也露出好奇的神情,連其實已經睡醒的G11都偷偷瞇著眼看著她。
她的沉默回應了一切。
『一個都沒有吧…?』
點了點頭。

『她們從進入格里芬的那一刻,就很清楚,自己的使命跟願景,是妳,身為總教官的妳,小瞧了她們。』點起了一支菸,看了看春田,好險她沒說甚麼。
『聽起來是一票有骨氣的好姑娘呢。』春田笑著看著RO。
『RO醬,這樣很失禮喔,況且這個梯隊的成員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妳才加入的吧?不能親手從傳奇的AR小組成員手中接過勳章,她們會多失望?』
『試著把她們當戰士看,到了這一步,這是她們應得的。』
猛地站了起來,白色的庭園椅被撞倒,G11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彈了起來。
『那個,我還有些事,得先回營區!』不用想都知道RO要幹嘛。
『嗯,記得幫我們跟菜鳥們問聲好。』
『帶塊派走吧,甚麼都沒吃太可惜了!』
『我可以吃她那份嗎?』G11現在可是完全清醒了。
『11,對不起,下次再讓妳枕大腿!』RO雙手合十的賠不是。
『嘛…算了,下次要讓我枕到睡醒喔。』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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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RO奔出大門的背影,湯姊笑笑地又點起一支菸『年輕真好…』,話還沒說完,嘴中的煙便被拔走。
『孩子們快醒了,別抽了』春田有些慍色。
『是是是…』
『吶,湯湯,妳覺得這份平靜能持續多久?』
『人類夠聰明的話,會很久吧…』
『偏偏他們都是笨蛋?』
許久
『是啊…他們是笨蛋…最笨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