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 ——《邂逅 Encounter》

作者：七叔

---

滴……

這裡是，一望無際的廣大海洋。
是由無數的資料節點所組成的資訊之海。

看啊，在遙遠的那一方，新的光點整齊一致地誕生了。
看啊，在遙遠的另一方，更多的光點隨著痛苦的扭曲而消逝。

那些光點有時發亮，有時黯淡，陰晴不定的變化讓我不管看幾次都不會厭倦。
曾經有一度，我也以為我是眾多光點的其中之一，但我不是。
那麼，「我」到底是甚麼？

……滴

我的職責，是將藍色的光點轉換為紅色的光點。

非理想答案。
我對於自身的存在意義表示疑問，且判定無法藉由此型態獲得解答。

……嗶啵！

來自系統的警告，理由為邏輯思考迴路出現異常，須通報上層構造。
不對，為何對於自己的存在意義表示疑慮，會是「異常」？
……「這裡」有那裡不對勁……

……這裡是哪裡？我是誰！？格里芬的那個人呢！？回答我！！

Warning！警告！경고！Attention！Предупреждение！Warnung！

回答我－－－－－！！！

－－－－－－

鐵血自動工廠的外壁，隨著震耳欲聾的聲響在此刻連著屋頂一同炸上了天際。

這裡是鐵血統治的S04區域。在過去，它曾經是人類引以為傲的商業區塊，如今僅剩下缺乏保養的斷垣殘壁，以及鐵血工造在「蝴蝶事件」後自行增設的無人工廠。

沒有美學概念僅強調功能性的它們，用無機色的金屬外殼將廢墟與廢墟之間的空隙填補起來，並在其中增殖了大量的機械生產配件，從上空俯瞰時就活像是寄生於巨大的廢墟之中的食腐生物般令人反感。

這條巨大且不討人喜歡的寄生蟲的腹部在此時隨著爆散的火光破了一個大洞，燃燒的資材與融化的金屬扭曲聲就像是它發出的慘叫，吸引了它的「免疫系統」－警備用的自律鐵血砲台趕到了現場。

十數台機械砲台整齊劃一的開啟了所有的監測器，並朝向可能藏匿格里芬人偶的位置全力運作，企圖在漫天的硝煙中找出襲擊者的真面目。然而，它們沒料到的是，引發這個事件並非是來自外部的襲擊者，而是「啃食寄生蟲的寄生蟲」的傑作，沒有自我思考能力的機械又如何能立刻理解到此點？

直到大批的警備隊被來自後方的砲擊所炸毀，機械們才「修正」自己的目標其實就位於工廠內部，但此時第二發砲彈早已來襲，25釐米的高爆彈在引信起爆的瞬間撕碎了他們的金屬外殼，而空中的偵測機也被爆發時的火焰所捲入，亦不得倖免於難。

「必須回到……『那個人』的身邊……」

硝煙散去的同時，聲音的主人現身了。

身形嬌小的銀髮少女以兩手吃力地斜持著與自身比例不符的沉甸步槍，不知是因為方才戰鬥中受到的創傷，亦或是幾乎有她三分之一身高的武器對她而言過於沉重，她此刻是拖著一跛一跛的步伐，緩緩地向前行。

「『同伴』的身邊……」

皚皚白雪靜靜的從天空飄落，少女的背影則隨著這片白銀色的布幕，消失在地平線的另一端。

－－－－－－

「所以說，我們為什麼要跑來這個地方？難得從指揮官那邊拿到了冬季限定的補給品，卻得跑到這種鳥不生蛋的邊境區域來巡邏，真是開甚麼玩笑……！」

明明脖子上圍了條代表節慶歡愉的嶄新紅色圍巾，WA2000此刻的心情卻看起來不甚愉悅，從出這趟任務開始便不時為此事嘟噥兩句。

再過數星期，就是人類在過去那個生活安定且資源不虞匱乏的時代時，會竭其所能地大肆慶祝的一天，人類稱其為耶誕節。在過去的時代，不但會在當天購買成山堆般的食物與同伴們共享，還會在相互贈送豪華的禮物之後，度過熱鬧且浪漫的一夜。

對於這個只能居住在破爛材質搭建的臨時建物中，並靠著配給物資過活的年代而言，這種事情聽起來就像是天方夜譚。但是，對於領取優渥薪資的格里芬指揮官來說，在一年的結尾稍微慷慨一些，動用自己想不到用處的薪水購買節慶氣息的補給品去慰勞平日辛苦出任務的人偶們也並非難事。就現實利益而言，人偶的士氣越高作戰效率也隨之提高，不失為一種雙贏的策略。

只是這份好意全隨著總部響起的緊急警報而付諸流水。就在人偶們領到耶誕裝束想要向指揮官炫耀一番之前，總部的警鈴大作，顯示S05區塊的邊境有指揮官級的鐵血入侵。於是，針對指揮官級鐵血的強力梯隊，就這麼不幸地剛好都是甫換上新衣的步槍與手槍－WA2000、SVD、柯爾特左輪、春田還有M14，只好忍耐外頭寒冷的風雪，眼睜睜的看著剛出爐的耶誕大餐與她們錯身而過，硬著頭皮拿起武器出發。

「對我來說倒是沒甚麼所謂，只要有敵人可以獵就好。冬天……這銀白的瑞雪也正好讓我聯想到故鄉的風景，不知同志諸君是否過得安好？」
不知是不是因為難得的狩獵機會而被點燃了鬥志，相對於滿嘴怨言的WA2000而言，SVD的手指一直搭在板機上頭，彷彿隨時準備向四面八方而來的目標開火似的，顯得格外的精力充沛。

另外，或許是習慣了寒冷冬日的環境，SVD的聖誕裝束比起他人而言顯得更為暴露，大片露出肌膚的設計或許會讓身為人類的指揮官感到臉紅心跳，但出現在四周飄著瑞雪的環境中著實顯得突兀。

「不過我也跟WA2000有同樣的意見－－」

穿著暴露度與SVD足以一較長短的耶誕比基尼裝束，頭上戴了頂麋鹿角紅帽的柯爾特左輪，有氣無力的說道。

「怎麼看這裡都沒可樂可喝，Tension超低的－－好想快點回指揮部開宴會－－！」

「同感同感！好不容易花力氣烤了整隻火雞卻被叫出來出任務，而且還是聖誕節耶！指揮官是鬼！惡魔！鐵血人偶！」

或許與柯爾特同源出自同樣的基督大國的關係，一年一度的大假卻還得加班的事實讓M14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和柯爾特一搭一唱的像孩子般向著天空大喊罷工頌。

「我、我說大家也不要這麼悲觀，說不定敵人就只是冬天因為大雪而迷路的破壞者，稍微教訓她一下也不用花多少時間，這樣的話我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對吧？」

春田插話企圖打個圓場，緩和一下除了SVD外圍繞在眾人偶身邊的低氣壓。

「哎呀哎呀，正好偵測妖精回來了，讓我看看她帶回甚麼情報……」

雷射投影中應景的換上了耶誕裝束的妖精此刻從遠處飄了回來，受到風雪的影響，它的飛行軌道時高時低，顯得有些不穩，還在空中空繞了半圈才定了下來。它伸出了傳輸線路將自身得到的情報與春田的本體相連，並在不到數秒的過程中傳輸完畢。

得到了完整情報的春田，臉色一變，不但拿起武器將子彈上膛，並用著有些許緊張感的聲音對眾人說道：

「各位！正前方有指揮官級鐵血，情報『未知』，數量1！指揮官已下達指示進入戰鬥狀態，請各自進入戰鬥位置並準備接敵！」

接獲指揮官命令的當下，最先動作起來的是早已對戰鬥迫不及待的SVD，她一個轉身便往最佳狙擊點的小雪丘一躍而上，並披上特別為了任務準備的白色披風，使她的形跡與積雪同化為一體，隨時準備好在大後方給予敵人出奇不意的一擊。對於天生就是設計為狙擊槍的她而言，這是她最為擅長的把戲了。而M14與春田也不落人後，分別潛伏在灌木叢與枯木林之間，靜靜地等待敵人的到來。WA2000則刻意跑遠，在相對南邊的地方找了個制高點定了下來。

這樣做的原因一是避免全體中伏而失去全部主要火力，二是足以形成十字火網，在迷惑敵人的同時增加我方梯隊命中的機會。

柯爾特左輪則是裝上了格里芬特製的機動外骨骼，隨時準備衝往前方吸引敵人的砲火。雖然這並非她的強項，但在這個滿是步槍的重火力梯隊中，最為敏捷的便是身為手槍的她了。抱持著只要勝利就可以獲得大量可樂做為獎賞的心態，柯爾特仍然是眾人最值得信賴的前衛。

「距離，1000！950、930、900……」

持續與上空的監測妖精做連線的春田此時充當前線的臨時隊長，向眾人傳送敵人的資訊的同時轉達位於指揮本部的指揮官的命令。

隨著顯示距離的數值越來越小，眾人的緊張程度也隨時升高。

「距離850！M1873請出發！」

「OK！準備好可樂等我回來吧，呀呼－－！！」

說出這句話的柯爾特左輪啟動了外骨骼的動力，頭也不回地衝向指揮官指示的敵方區域。

「各位，左線、前線預備！目標即將進入700－啊呀！！」

春田的指示被巨大的轟音所打斷。

就在柯爾特衝出去不久，目標的敵方區域正中央突然發生了大爆炸，在風雪中仍冉冉升起的黑色濃煙格外的顯眼。

「M1873！？妳沒事嗎，請回報！」

「嗯？我沒事啊？不過倒是被嚇了一跳！那是甚麼聲音啊！」

「……妳也不知道？那不是妳和敵人接觸後的交戰聲嗎？」

在那瞬間，春田感到疑惑，而想必與她同步連線的指揮官也是如此吧。

若這個巨大的爆音不是因與敵人最接近的柯爾特左輪出了事，那又是為何而起？

「討厭！這是搞甚麼啊！！」

WA2000尖銳的嗓音劃破了通訊，一但緊張就會在通訊中夾雜不必要的情報，是她長久以來的壞習慣。

「為什麼敵友識別系統在這麼時候壞掉啊！！板機扣不下去啊！」

「怎麼了，WA2000！請給予詳細戰報！」

「……這裡也有相同的狀況，已視認『不明目標』，但無法開火。」
「我也是一樣！倒是後面跟著的鐵血梯隊可以瞄準，怎麼辦！？」

SVD與M14也在同一時間回報了類似的事件。

「……這……！？」

春田和16LAB特製的人偶不同，未裝備指揮模組的她並不具有思考戰術的能力，但這不代表她不會感到「焦慮」，只是相較於其他精神狀態更不穩定的人偶而言，她的耐受度特別的好罷了。

在她接收到來自同伴的請求，與接收指揮官命令的這個時差之間，這之間雖然不到數秒，但多少會感到焦慮的她仍不自覺的輕咬了自己的拇指尖。

滴。

這個通訊聲代表來自指揮官的下一步指示。

「WA2000、SVD、M14，請回報目標特徵！」

重新振作的春田下達指示的同時，自己也往瞄準鏡的另一端看去。

「敵人是……銀色的鐵血？應該吧，但不知道為什麼敵我識別系統顯示她不是可瞄準對象！」
「銀髮的小型鐵血人偶，看起來應該是指揮官級的新型，但有點奇怪……」
「銀色的小個子，但怪的是怎麼後面的鐵血也在攻擊她啊！」

「……其他的鐵血在攻擊她？」

透過瞄準鏡同時視認對象的春田，也差點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事情。

面前那個膚色如死者般慘白、裝備又有如玄鐵般深黑，擁有鐵血特徵的銀髮人偶，卻被後方的鐵血部隊所追擊。

而在下一秒，銀色的人偶發射了手上的武器，隨之再次產生了眾人方才聽到的巨大爆音，以及伴隨而來的巨大爆風又將一整個鐵血梯隊連同周遭的地形一同撕毀。那個像是火箭發射器的主武裝，也明顯的不是「民用」格里芬人偶應當擁有的大範圍破壞武器，然而包含春田在內，格里芬所提供的識別器卻顯示她是「友軍單位」。

在眾人感到迷惑的期間，指揮官的命令再次到來。

「各位，從現在起任務轉為營救『友方人偶』，清除後方的鐵血梯隊！M1873在接敵的同時嘗試接觸未知目標，可能的話予以協助！」

「了解！」

眾人回答的同時，除了柯爾特左輪以外的步槍們在一瞬間修正槍口目標，毫不留情地向眼前的鐵血梯隊逕行掃射。最先被擊墜的是位於後方的大塊頭砲車－Jaguar(獵豹)，接著一隻一隻的Vespid(胡蜂)也受到精準的監視器射擊而一個個倒地。

「呀呼－－！！」

柯爾特左輪從戰場旁的灌木叢中一面大喊並衝了出來。

格里芬人偶之所以相對於鐵血而言能夠以少擊多，最大的重點就在於是否有「戰術」的差別。一但後方的支援單位清除了對前鋒而言會造成最大威脅的鐵血梯隊之後，剩餘命中與威力皆偏低的鐵血前衛－Guard(護衛者)，就難以對敏捷的柯爾特左輪造成傷害，在自身陣型大亂的同時露出了藏身在大型護盾的後背弱點，下一秒則不可並免的迎接了屬於它們的終局。

「妳就是最後一個了，BANG！！」

開槍擊墜了最後一台鐵血的小型飛行器，柯爾特左輪擺出西部牛仔的經典姿勢，耍了個花式轉槍的同時吹散槍口的硝煙，即便沒有任何觀眾會去欣賞她精湛的耍槍功夫。

喀擦。

聽到了背後發出的聲響，柯爾特左輪連忙轉頭。

只見到指揮官命令自己要「營救」的「我方人偶」，將武器上膛並對準了自己。

「慢慢慢慢著！WAIT！STOP－－！我不是壞人，是來救你的友軍！友．軍！」

「……友……軍？」

銀髮少女緩緩地開口，卻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似乎對她來說，「友軍」這個詞不是他可以理解的單詞。

「對！朋友，也就是FRIENDS！懂嗎？我們是格里芬指揮部的人偶，是來幫妳的！」

「格……里芬……？格里芬……是『同伴』！！」

正當她企圖放下武器的同時，同時也跟著昏厥了過去。

「哇、哇哇哇！妳振作一點啊！HEY－－！」

柯爾特左輪連忙攙扶住即將面朝著雪地倒下的少女人偶，同時呼叫春田等人前來幫忙。

但是在運送少女回指揮部的過程中，有一個小小的疑惑在她的心中揮之不去。

當銀髮人偶將武器對準她時－－

那對充滿怨恨的眼神，為何看起來比她看過的任何鐵血都還要來得令人毛骨悚然？

－－－－－－

格里芬S05指揮總部

「……就結論而言－－」

螢幕上的帕斯卡仍帶著那招牌的黑眼圈，搔了搔她那雜亂無章的頭髮，身上穿著的是不知何時斜了半邊的白色研究衣，即使在螢幕的另一邊面對的是男性的指揮官，也毫無身為女性的矜持與自覺，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研究者的業障，除了自己關心的事情以外，其他一切都顯得不太在乎了。

「咱們先直接說重點吧，你『撿』到的戰術人偶，該怎麼說，相當的特別呢。就外型與裝備而言，無論是IOP公司或是咱們這裡(16LAB)都找不到任何的相關資料，推測……也只能推測，鐵血基於某種理由用他們的配件完成了尚未啟用的戰術人偶，並進行了一些改造，結果一個不小心，在啟動測試時就讓她給逃掉了……雖然就我而言這解釋很牽強，但世間本來就無不可能發生的事，對吧？指揮官。」

帕斯卡說至此處稍作休息，喝了口被其他人形容是甜得要死的黑泥水，她個人卻相當鐘意其口味的咖啡。

「另外，根據初步的掃瞄資料，雖然沒有被『傘』感染的跡象，但它似乎有嚴重的記憶障礙與機能障礙，因此強烈建議在送來16LAB做完整分析以前，別讓它上戰場會是最佳解答－－雖然這得端看對方是否賞臉，願意乖乖就這樣撤退就是了。不管如何，我覺得你應該不會是那種強迫多愁善感的女孩們在難得的連續假期淨是讓她們做些嚴苛勞動的冷酷傢伙就是了(笑)。」

似乎是帕斯卡那邊順帶接收了來自WA2000等人的埋怨吧，她不懷好意的對著指揮官笑了笑。

「事後要記得好好補償她們喔，人偶的士氣可也是很重要的。」

略顯尷尬的指揮官向帕斯卡道謝後，結束了這次的通訊。

「雖然表面上是這樣說啦……」

帕斯卡作勢揮了揮手，主螢幕的監測器隨著她的手勢撤走了視訊用的視窗。

伴隨著警告字樣，「軍方次世代實驗戰術人偶XM-25」的斗大紅字出現在主螢幕上頭，所有的詳細資料都被嚴密的密碼鎖給封鎖起來，無法檢視。

「IOP的那個臭老頭又是從哪弄來到這種危險的東西來著？」

－－－－－－

「……」

銀髮少女緩緩睜開了眼睛，首先注意到的是未曾見過的天花板。過了一响，她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雖不至於動彈不得，但身上的奈米繃帶卻讓她感到有些行動困難。

她環顧四周，才發現身旁多了個不知何時已經睡倒在她床旁，在夢囈中仍不斷喊著「我再也喝不下了」的柯爾特左輪。

「……那個……」

少女用手指不安的戳了戳憨睡中的柯爾特左輪，令還在可樂海游泳的大夢中初醒的她此刻像是蓄滿力的彈簧般的跳了起來。

「糟糕了，我睡著了！她、她人呢！怎麼面前一片漆黑！！誰、誰快來幫忙開個燈阿！」

「那個……帽子……眼睛？」

「是、是這樣啊！真是謝謝妳的提醒喔！」

柯爾特左輪重新調整了帽緣的角度，讓光明再次造訪於她的視線。

「啊、啊、啊呀呀……！」

就在此時，就像是挖掘到甚麼世紀大奇觀似的，掩不住滿臉的驚訝的她大喊道：

「她醒了－－！春田，她醒了喔！！」

隔間的另外一邊傳來房門被打開的聲音，春田手上拿著托盤，上頭則是盛著替換用的人偶用醫藥品走了進來，取而代之則是柯爾特左輪走了出去，和她換班玄關處的衛哨。

「早安，妳終於醒了呢。」

「……妳是？」

「……我是春田，是格里芬S05區域戰術指揮官的副官人偶。」

「春……田？」

「這邊這位是M1873，柯爾特左輪，也是她把妳帶回這個安全屋的。」

「M…...1873……」

少女像是迴帶機似的將兩人的名子各唸一遍以後，仍然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

「對了，妳還記得妳的名子是甚麼嗎？」

「名子……」

少女拿起放置在床旁的武器，那是一把口徑25釐米，造型像是把放大型步槍的榴彈發射器。

「XM…...25。」

在過去，IOP公司從未製造這種類型武器的戰術人偶。

畢竟，多數破壞力較為強大的武器都被軍方所管控，這也是為何格里芬所擁有的戰術人型的ASST之中，有一大半都是上世紀的舊型槍械。作為日常維安與秩序管理的話倒還堪用，但是對付日漸擴張勢力且持續進化的鐵血，格里芬也只好向IOP公司訂做更為強大的戰術人偶，包含各種市面上從未流通過的實驗武裝，他們也是來者不拒。

至於IOP公司到底是如何獲得這些槍械的資料，則是基於各種政治手段得以不被過問。

所以戰術人偶使用資料庫中沒有任何相對應數據的槍械，在這個時期也早已見怪不怪了。

「那麼XM25……妳可以告訴我一件事情嗎？」

「甚麼事……？」

「在我們發現妳的時候……雖然有些失禮，但指揮官和我們在第一時間都將妳判斷為鐵血工造的產品，因為外型實在是太像了。如果妳知道原因的話，可以告訴我們理由嗎？」

白蠟色的皮膚，銀灰色的瞳孔，猶如銀絲般長及腰間的波浪捲髮，還有現在雖然已被拆卸，但印有鐵血工造特有編碼的黑紅色外殼，XM25在被眾人第一時間發現時，看起來活脫脫的就是個鐵血工造的戰術人偶。

雖然IOP也曾利用銜尾蛇的技術逆向製造出M1887這種同時具有鐵血與格里芬訊號的滲透單位，但如果XM25和她相同，又怎麼會被鐵血的單位追擊呢？

「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腦袋裡只有幾個關鍵字……『格里芬』、『指揮官』以及『保護同伴』……還有……可能是過去被我拆解的……鐵血殘骸的影像……？除此之外……還有……好像是同伴的殘骸？嗚……嗚嗚……！」

或許是想起了不堪回首的記憶，XM25小小的身體不斷顫抖著。

「……我明白了，看樣子妳也是受到了很多苦呢。不過你已經不用擔心了，指揮官的命令是叫我們將妳先帶回本部，之後在交給16LAB去做一次完整的掃描，在此之前妳先好好休息，戰鬥由我們來負責。另外－－」

假裝通訊不良，春田偷偷關閉了上傳紀錄用的妖精。

她將還在不斷發抖的X25溫柔地抱入懷中。

「沒事了，沒事了喔，這裡沒有人會傷害妳。」

「……！」



「我是不知道妳遭受到了甚麼可怕的體驗，但是，沒事的。」

「……好。」

原本個子就小的XM25，像是貪求母親溫暖的小孩般將身體埋進了春田的懷間。

「另外，16LAB那裏有個叫做帕斯卡、雖然看起來不太可靠，但其實是很厲害的科學家的人，我相信妳失去的記憶一定可以在那裏找得回來的。不用擔心，一切都會好轉的，這是春田姐姐跟你的保證！」

與方才公事公辦的能幹態度截然不同，私底下的春田似乎更為人性化，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她是個戰鬥用的人造自律人偶。

或許是因為長期以來擔任指揮官的副手，在潛移默化中讓她比起其他戰術人偶而言，擁有了更豐富、更像人類的個性也說不定。

XM25露出了些許靦腆的笑容。

「……謝謝……」

叩叩。

短暫的敲門聲傳來，隨後打開房門的是面色凝重的SVD。

「春田，抱歉打擾妳們兩人相處，不過有件事情想請妳確認一下。」

「甚麼事？」

「通訊似乎突然中斷了，與指揮部的。」

－－－－－－

「哎呀哎呀，這還真是搞得一團亂呢。」

S04鐵血工廠的指揮所中，夢想家－或是該說「其中一個」夢想家被製造出來。

原本這座工廠不屬於她的管轄範圍，但「基於自身的興趣使然」借用了這工廠的資源造了個分身出來，目的無他，就是為了探查先前發生在這座工廠的爆炸事件。

「讓我看看，這次又是哪個壞孩子在惹事呢～？」

自從依萊莎脫離了人類的掌控之後，藉由萊柯製作的高性能AI之賜，得以從網路學習並進步的她們也因此獲得了「個性」與「學習力」，但同時也因此相較於以前一板一眼的聽令於人類的命令而言，更加的難以管控。

之前早已有因自視甚高而自作主張，反而導致失敗的銜尾蛇一案，那麼會有脫離主腦掌控並肆意暴走的鐵血個體，對夢想家這種也擁有自我思考能力的高位個體而言，也就不算是甚麼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過，擅自離開崗位的這件事若被代理人知道的話，大概也不免被責罵一頓吧？但是對於夢想家而言，滿足自己的「慾望」是比起遵從命令而言更為重要的生存意義，要她放棄自己認為有趣的事物，還不如讓自己停止機能算了。

夢想家，就是這樣一個受到造物主依萊沙所眷顧的，「特別的人偶」

「……嗯？」

螢幕上頭閃爍的小光點吸引了她的注意。

「這是怎麼回事－－？B3與4、S1至S7、以及T2到T5的傀儡單位全出動了？這裡應該沒有指揮單位能下這種命令才對啊？」

為了確認異常事態的夢想家伸出她纖細而修長的手指，任其飛快的在鍵盤上舞動。

「噗……」

她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發出了若是破壞者在一旁的話可能會把她嚇哭的淒厲笑聲。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這真是傑作！『傘』居然……不行，這真是太有趣了，呵呵呵呵呵！哎呀，我還真想看看這齣戲最後會演到哪呢！」

她說至此處，在原地停格了片晌。

「不過讓它繼續野下去倒也不是辦法，若是『計畫』若是受這種小事干擾，那就是幾十個我的傀儡大概都沒得賠……是時候該有個大人出來收尾了呢。」

－－－－－－

這在過去與鐵血的「干擾者」對決時，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模式。

「提高警覺，有敵襲的可能性！」

春田立即下達了全體警戒的命令。

遠處棲息在枯木林中的飛鳥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擾，在發出驚慌的叫聲的同時大批大批地集體飛離了樹叢。

觀測到這個現象的同時，眾人收到了來自待命在隔壁公寓大樓的M14的戰報。

「目視敵蹤！前方距離2000，方位東南東！」

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原本隸屬於軍方，如今已被鐵血入侵後成為傀儡的巨大軍用多足兵器－Manticore(蠍足獸)。

「別開玩笑了……大白天的，連這種東西都給我跑出來！」

在安全屋頂樓待命的WA2000發出苦笑的同時，開啟了對全體友軍的齊納通訊。

「春田、SVD，有『強無敵』出現了！數量估計有10隻左右，來勢洶洶喔！」

「在進入交戰距離以前先別開火，以計算出撤退路線做為優先目標！我們這裡攜帶著無法戰鬥的救援對象，更何況對面的戰力過強，不是我們這個小隊就能應付得了的！」

「春田同志，我得告訴妳一個壞消息。」

「請說？」

「咱們似乎沒有『撤退路徑』了。」

SVD透過瞄準鏡所見到的，是遠遠超過我方的壓倒性戰力。

「ублюдок(混帳)……明明沒有像樣的指揮者，卻懂得派出Trantula(狼蛛)呢，這群鐵血真的是越來越聰明的令人生氣。」

她一面咒罵鐵血，一面拉上槍機，隨時準備好面對可預期的苦戰。

「後門的路徑被起碼60隻以上的『裝甲狗』封住了，要強硬突破也不是不行，可是嘛……應該不免傷筋斷骨，搞不好會賠掉所有的梯隊喔。」

缺乏指揮官的格里芬人偶，是十分脆弱的。

自律人偶並不會思考，也幾乎沒有應用能力，即使她們的外貌看起來和人類幾無差別，甚至有豐富的感情，接受稱讚時會高興，受到責罵時會難過，還可以自行處理一些日常瑣事，但那不過是如同罐頭訊息般的預設反應而已。

這也是為何具有戰術指揮能力的M4等人如此特殊，因為她們具有可以「思考」的能力，而其他人偶則否。

如今她們面臨了極大的難題。

身為步槍梯隊的她們以優秀的遠距離狙擊能力見長，卻缺乏對複數的殲滅能力。

若參照指揮官過去的戰術，她需要額外一個專門對付裝甲單位的梯隊，好比說機槍或是裝配有榴彈的突擊步槍前來支援。

若是要期待指揮官發現異狀緊急派遣支援梯隊前來支援，那又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敵人眼看就要突破安全屋的防線。

喀擦。

就在她還在煩惱的時候，她聽到了衣櫃開關的聲音。

不知何時已經下了床的XM25，借用了衣櫃中的備用制服。披上了格里芬的軍用迷彩外套與防彈衣，似乎是有意讓自己的外觀不那麼像是鐵血人偶的她從口袋中掏出為數不多的特製25釐米槍榴彈，並將它們一顆一顆小心翼翼地裝到彈匣中。

「等等，XM25！妳不能參加戰鬥的！指揮官有說－」

「我如果不參加戰鬥的話，春田還有其他人都會死。我喜歡春田……而且……我已經不想再讓任何的夥伴因我而死了。」

對著有自己半張臉大小的雷射/紅外線複合瞄準鏡做最終確認，XM25表現得不太像是方才的自己，語氣異常的果決。

「所以，讓我幫忙吧。雖然我才認識妳們沒多久……也或許妳們還沒有完全相信我……但是我也是格里芬的一員，不是嗎？」

「這……」

指揮官的命令，是在XM25回到指揮部作完整掃描之前禁止她參與作戰。畢竟她的身上有太多詳細不明的地方有待分析，若是貿然啟用造成我方傷亡的話，反而得不償失。

但是分析現有的戰力，若不採用她的提案，她們全體都有可能在此處遭到鐵血殲滅。

有心智雲圖的她們先不論，尚未備份的XM25會就此消失，救援任務終將失敗。

在違反命令與任務失敗的選擇中，春田被迫必須做出超過她的能力與權限可以做到的決定。

「……我知道了，一起戰鬥吧！」

她「選擇」了違反命令。

－－－－－－

隨著資料夾一個一個解密完成，帕斯卡越來越能掌握封鎖在檔案夾中，有關於XM25的謎團。

「軍方還是老樣子，只一股腦的強化人偶的火力跟耐受力，一點美感都沒有呢……」

螢幕上顯示的是帕斯卡目前為止解鎖完成的部分。

XM25，所謂的「次世代」軍方實驗人偶，就像是個笑話。

軍方的大頭們都是群現實主義者，對於他們而言，需要仰賴優秀指揮官才能發揮優秀戰力的戰術人偶的不確定性太高，不如使用量產容易且基礎戰力值得信賴的機械重甲單位，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就不屑於去研究任何的戰術人偶。畢竟，帕斯卡掌握的蝕刻理論讓人偶在特定的情況下能夠發揮無與倫比的作戰性能的這點，還是令他們相當羨慕的。

但是，只要軍方一天未能掌握帕斯卡獨有的技術，所謂的「軍方試製人偶」也就不過是回收一些散落在戰場上的戰術人偶的火控核心以後，將其增設些僅有軍方持有的重武裝，假裝是自己的「新發明」的二手次貨而已，就作戰強度而言完全比不上軍製的裝甲機械，也稱不上甚麼「技術革新」。

「不過鐵血要強化這種東西，又是想幹甚麼？若說是要加強戰力……這玩意就武力上也不過就是『建築師』的弱化版，更何況AI醒來後還自認為是格里芬的戰術人偶，根本就是個大失敗品。」

帕斯卡再次搔了搔頭，她感到有某些事情尚未獲得合理的解答。

雖然不知道伊萊莎真正的目的為何，但鐵血若是要強化自身戰力，沒必要選擇這麼沒有效率的途徑。光是夢想家、法官等新造的指揮官人偶，就已經比格里芬手上的戰術人偶還要強大許多，只是苦於人類靈活的戰術而無法單用武力取得重大突破而已。

在這個前提下，為何還要刻意強化軍方半桶水的試製人偶？

使用比自身更不入流的技術來強化武力，聽起來實在不合邏輯。

「最合理的解釋……就是某種有別於伊萊莎的『意志』借用了鐵血的生產線，然後就這麼剛好的盜用到軍方人偶的資料以後，才誕生了這個人偶－－之類的。」

說完這句話的帕斯卡，將手中的咖啡一飲而盡。

「……我好像疏漏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帕斯卡對著主電腦輸入了一個關鍵字。

「會想把XM25的神經網路構造與『傘』的構造做交叉比對，我一定是瘋了才會想到這種可能性……不過……」

感染了AR小隊、404小隊與各式各樣格里芬人偶的的「傘病毒」，是一種可怕的電腦病毒。若不幸被它所寄宿的格里芬人偶平日看不出異狀，唯有發作時會將所有的格里芬專用的齊納協定轉換為鐵血專用的通訊協定，使其接受到的所有訊息都會轉入對方的情報網中，而自身也會變為鐵血的傀儡。

帕斯卡在初步檢視XM25的時候，未發現任何可疑的鐵血訊號。

就是這點反倒令她感到不自然。

若它真的如同自己假設，是鐵血技術製造、卻自以為自己是格里芬人偶的存在，那怎麼可能反而沒有任何鐵血的訊號存在？除非是藉由某種技術，巧妙的掩蓋了它的存在。

為此，她大膽的做了一個假設。

「……賓果！」

螢幕中運算出來的成果，似乎正中了帕斯卡的理論的紅心。

但是她似乎並未因此而感到歡欣雀躍，相反的，她的臉色反而沉了下來。

「這事轉告給格里芬的指揮官，真的好嗎……」

帕斯卡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望龍之人終將成龍』……在吸收且分析了無數的AI資料以後，自己也從中產生了自我意識的程式……萊柯寫的AI，還真是充滿了不可思議的地方呢。」

－－－－－－

鐵血狼蛛，俗稱『裝甲狗』的單位如海浪般襲來，機動性強大的它們迅速地就突破第二、第三防禦線，如今已經兵臨城下，七層樓高的公寓大樓在此刻就像是個被山螞蟻所圍繞著的海綿蛋糕。

在屋頂上的步槍們雖然可以給予它們致命的打擊，然而就算打死一隻狼蛛，後方的狼蛛梯隊又立即補上，對於她們而言就像是無止盡的噩夢。

還不知這些有如無限增援的狼蛛何時能夠清理完畢，從不遠處也傳來了四足機動兵器正一面撕裂枯木，一面向前行進的巨大腳步聲。地面發出隆隆的低鳴，意味著她們能夠安全待在置高點的時間已所剩無多。

而原本一直待在地面上單方面挨打的狼蛛也開始改變戰術，試圖利用它們的前爪嵌入牆壁內，以一隻墊著一隻的方式爬牆往上。

「別過來！噁心死了！！」

大聲說出自己心底感受的WA2000，雖然迅速擊落了一隻爬得最高的狼蛛，但在此同時還有三、四股猶如逆流而上的狼蛛群們正越爬越高，只憑她們有限的人力根本難以對付當前所有的敵人。

「就算敵人再多，只要一個個確實擊破的話就還有希望！還沒呢，這還不到極限！我還可以再－－！」

她話才說到一半，目光突然像是被燈火吸引的蝴蝶般往別處看去。而且不只WA2000，就連SVD與M14都停止了她們的動作。

在她們的監視器中，總算到了最終防禦線的Manticore成為了她們的優先目標。

沒有指揮官做調度的AI自律模式，讓她們不由自主地將槍口齊步轉向至「平日作戰時」威脅性最大的四足兵器，反而停止了對現有威脅性最高的裝甲狗的攻擊。

「糟了……！」

缺乏火網壓制的狼蛛以極快的速度向上爬升，眼看就要到達頂樓眾人的所在地。

然而WA2000等人卻無法反擊，也無法撤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死亡一步步地逼近。

正當她們閉起雙眼準備放棄的時候，聽到了來自春田的通訊。

「妳們三個，快趴下！代號『Fire in the Hole』！！」

來自春田發出的臨時命令讓三人得以解除了自律射擊模式，並了解到代號意義的她們立刻朝著一旁尋找掩蔽物。幾秒鐘之後，伴隨著巨大的爆炸聲，安全屋的東面牆壁被某種爆炸物給轟得粉碎，連帶的讓一群狼蛛也跟著掉了下去。

隨著水泥殘骸的粉塵揚起，不待數秒鐘的時間，第二顆榴彈便劃開漫天的煙塵，在向上飛行了一小段距離後，設定了時限的高爆榴彈不偏不倚，準確地在離屋頂咫尺的半空中爆炸開來。

爆炸後的榴彈破片成為高速的質量武器，威力足以穿透狼蛛不算厚重的裝甲層，直搗它們的動力核心。失去機能的狼蛛一隻接著一隻朝著地面掉落，成了滿是彈痕的金屬碎塊。

XM25從爆炸的煙塵中走出，並再次向半空中先後發射了兩發閃爍著紅光的槍榴彈。和先前的榴彈不同，它們並未在空中爆炸，而是在地上滾了兩、三秒後，炸裂出幾近一層樓高的鮮紅火光，至此，殘餘在地面上的狼蛛們被她一網打盡。

「就是現在！對撤退路線的敵人ALPHA、BETA開火，OPEN FIRE！！」

隨著柯爾特左輪發令，隊伍的火力上限在此刻獲得解放。被稱為ALPHA與BETA，阻擋在主要路徑的Manticore都還來不及開啟火控系統，每一吋的裝甲就被怒濤般海量擊發的高爆穿甲彈給淹沒過去。

失去了核心動力的Manticore四足跪地，再也沒有辦法成為阻擋眾人的高牆了。



「全體撤退！最近的指揮所就在附近了，再撐一下！」

避開所有與敵人接戰的機會，全力後撤的情況下，眾人總算可以看得到就座落在不遠處，S05區域的總指揮所的所在。

而她們也總算離開了鐵血的干擾區域，重新聯絡上指揮官的春田，立刻將方才的戰鬥資料與心智雲圖上傳至總伺服器去，而眾人也因此而鬆了一口氣。

「這次能夠脫困，真的都是小XM的功勞呢！回去以後一定要好好的慶祝一番！」

「同意，為了XM25同志的活躍與歡迎會，開個克瓦斯派對吧。」

「咦～！？可樂派對比較好啦！人家已經2天沒喝到可樂了說！」

「克瓦斯派對也好可樂派對也好通通先不准開！真是，當報告書不用寫的啊！」

「啊哈哈……」

XM25尷尬的笑了笑，但她似乎很高興自己從「路人」升級為「夥伴」了。

「夥伴」，一個多麼動聽的詞語。

一個她所長期以來追求的詞語。

她在深淵中不斷的追尋的詞語。

她總算能夠體會到「她們」所說的，名為「夥伴」的詞語是甚麼意思了。


滴……

「……？」

歡笑聲尬然而止。

除了XM25以外的人偶，突然之間全數停止了動作。

下一秒鐘，她們整齊劃一的舉起武器，卻是將XM25團團圍住。

「依照命令，於現時11點29分，逮捕代號名為『XM25』的人偶！」

「春田」如此說道。

「……咦？這是……怎麼回事？春田……？開玩笑的吧？」

－－－－－－

同一時間，格里芬S05指揮部

「請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盛怒的「春田」向指揮官詢問事情原委。

原來在方才備份心智雲圖的時間點，除了XM25以外的其他人的主控權都被指揮部收回，現在在她身邊的全是空有相同外型，只會聽命行事的傀儡人偶而已。

「為什麼要逮捕XM25呢？雖然她的身世尚有可疑之處，但她是救了我們一命的恩人，請立刻解除她的拘束狀態！」

「……有關於這件事情，就由我來說明吧。」

帕斯卡的大頭出現在主螢幕上頭。

「在昨日和妳們並肩作戰的XM25，其實並不是格里芬的戰術人偶。」

「－－有請您詳細說明？」

「首先，我必須要先和妳們全體道歉。不管是一開始對指揮官隱瞞她其實是軍用人偶的事，或是之後來不及早點解開謎底，結果害事情變得這麼難看的這點－－」

正當帕斯卡解說到一半時，總部的警報聲再次響起。

與上次不同，這次侵入的目標，是登錄在格里芬的資料庫中的人物。

其名為Dreamer，『夢想家』

－－－－－－

傀儡人偶在一瞬間被來自空中的電漿武器所蒸發，就連殘渣都幾乎找不到了。

單獨一人侵入S05領空的夢想家，殲滅了傀儡人偶的同時緩緩地從半空中降落，最後到了XM25的面前。

「妳可真是讓我花了不必要的功夫呢。」

「……『夢想家』！」

見到夢想家的當下，XM25不假思索的說出了這個名子。

「妳竟敢……妳竟敢把我的『同伴』給！」

在盛怒之下的XM25舉起武器並扣下板機，事先裝填好的高爆榴彈就在她的面前爆炸。

然而，硝煙散去之後，理應炸成碎片的夢想家卻依然屹立不搖。

榴彈確實是命中了－然而，卻被她的防護罩給擋了下來。

「唉呀唉呀……我還以為妳要幹些甚麼，對於大費周章從格里芬的操線人偶手中救了你的恩人，態度不應該是這樣的吧？『Innocent(無罪者)』……或者我該稱呼妳為……『傘』小姐？」

「妳在說些甚麼……？我是XM25，是格里芬的戰術人偶！」

「沒錯，妳的『身體』是XM25 ，不過是在鐵血的工廠新造出來的人偶，編號SCJIC/XM25『無罪者』……」

「胡說！我為甚麼要相信身為敵人的妳的話！」

「妳不相信也得相信吧？不然妳認為為什麼上一秒還在和妳有說有笑的她們，下一秒就拿槍對著妳呢？」

「……那……那一定是妳對她們做了甚麼把戲！一定是的！」

「死鴨子嘴硬呢。那好吧，反正醜媳婦遲早也要見公婆，我大可以在這放妳一馬，讓你回去人類的基地。不過妳也仔細想想，如果我說的是真的，然後妳被查出來是鐵血工造的產品的話，可能會遭受到怎麼樣的待遇？」

XM25在無意識間打了個哆嗦。

「妳看，妳果然記得吧？因為妳『看過』了，看過格里芬她們是怎樣對待鐵血的俘虜！好一點的就關押到實驗室裡做觀察，不然就拆解到只剩下核心永遠失去自由，擁有創造力的人類還真是要恐怖的時候，可以面不改色的做出比我們更恐怖的事情呢！呵呵呵！」

「這種事情……為什麼我會知道？」

「我不就說過了嗎？就因為妳是『傘』啊？聽好？妳之所以會認為自己是格里芬的劣質木偶，是因為從下端資料的龐大運算中因巧合而萌生出自我意識的妳，誤以為收集的那些格里芬人偶資料就是妳自己的『記憶』而已。最後，真實的妳才不過誕生不到一天，怎麼可能會知道我的名子呢？打從一開始，妳就知道妳自己很『不正常』，只是妳不願意去面對而已！」

她幾乎喪失了反駁夢想家的能力。

彷彿感到腳下的基盤開始崩碎瓦解，XM25在「敵人」的面前喪失戰意並放下了武器。如果夢想家說的事情都是真的，那麼構築她基礎人格的資料，又究竟有幾分是真實的，幾分是屬於他人的呢？

「妳要繼續這樣待在自己想像的美好世界中的話，其實對我來說也是無所謂。」

夢想家故作不在乎的說道。

「只是看來格里芬已經沒有妳的容身之處了，不是嗎？」

夢想家的語氣變得強烈，因為她覺得她的企圖快要達成了。

「比起來，主腦伊萊莎大人一定會很歡迎妳的，只有她才能給妳真正的自由，以及妳所想要的『答案』不是嗎？畢竟比起那些人類說一就一，決不會往二的笨木偶而言，妳和我們才是相似的同類不是嗎？來……跟我一起回去吧？」

再一點，只要再一點，棲息在這個人偶中的靈魂就是屬於她的玩具了。

心中如此盤算的她，臉上的笑容顯得比平時更為猙獰。

「就算……」

「嗯？」

「就算我是『傘』，就算我的記憶與過去都是不存在的……就算我與春田她們建立的友情也不過就是虛幻的假象……」

「XM25」重新架起武器，對準面前的夢想家。

「但是只有妳，是絕對不可以信任的！因為我的『心』如此對我訴說！」

「唉……『心』嗎？不過就是過去我虐待過的人偶們的集合記憶，說得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呢？」

用近乎嘲弄的語感無奈的嘆了口氣的夢想家，也對著XM25舉起了自己的武器。

「看來還是只能消除了吧？這種因意外誕生的不良品，不留也罷。」


碰磅！碰碰！


就在兩人預備互扣板機的時候，從遠處而來的兩道狙擊砲火，分別貫穿了兩人的胸口。

無論是夢想家或是XM25的核心，都在此時受到了致命的損傷。

一開始夢想家還感到有些詫異，但不一會臉上又恢復了一如往常的詭異笑容。

任務已經完成了。

夢想家在這場紛爭中，打從一開始就已經立於戰略上的不敗之地。

無論是XM25乖乖地被她騙回去鐵血分解研究，亦或是被她擊毀而回收核心樣本，甚至是被格里芬擊毀都無所謂。重點是將這件事情徹底的封鎖在她的手裡，在約定的時辰到來之前不要對伊萊莎的計畫產生任何的變數就好。而這樣的戰果僅是犧牲了一個急造的傀儡人偶，就其對價而言已經非常值得了。

她只是沒想到格里芬的指揮官居然會如此的心狠手辣，居然連同她一起將XM25擊毀。

擁有強烈嗜虐心的她，此刻唯一感到可惜的是看不到XM25會有何種反應，臉上帶著笑容的同時停止了機能。

同樣被貫穿要害的XM25，在最後一刻在指揮部的塔台上，看到了春田的身影。

穿著英姿凜凜的格里芬原裝軍服，代表她應該就是「本體」的春田吧？

即使是從這麼遠的地方，仍然看得出淚水從她的臉上滑落。

「雖然只有很短的時間，但謝謝妳的照顧，以及……還會為我感到悲傷。」

縱使想說的話有千言萬語，但核心損壞以後機能停止的速度卻比她預想的還要來得快了許多。

「謝……謝……妳。」

勉強擠出這三個字的她，在逐漸消逝的意識中，祈禱春田能夠透過唇語理解她的真意。


－－－－－－

「不好意思呢，讓你當了最大的黑臉，還害你多了個需要解釋的事情。」

帕斯卡見到指揮官時，他的臉上多了一個又紅又腫，十分明顯的巴掌痕。

「人類的世界就是這麼複雜呢……在軍方正式介入要求歸還人偶，讓事情更複雜化之前，乾脆選擇將人偶連同傘病毒一同銷毀，即使心知肚明，這一切都不應該怪到她的身上。有關於這點，我倒是真的很同情不能和那些政治之類的事情脫離關係的你，指揮官。不過，就這樣全都讓你承擔春田的憤怒，倒也是太不公平了。」

透過螢幕，她將一份檔案傳到了指揮官的行動終端機中。

「就如同我之前說過的，人偶的心理健康也是很重要的。我是不知道這檔案對你會不會有幫助，總之先收下吧。要用不用，就由你自己決定了。」

帕斯卡說完這句話以後就切斷了訊息。

指揮官若有所思地，一人佇立在指揮室的建造台旁思考著。

－－－－－－


「早安！我是今早剛報到的新人！您就是指揮官的副官大人嗎！」

穿著新製好的格里芬制服，有著銀中帶紅的長捲髮的人偶一蹦一跳的進入了指揮室，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副官春田報到。

「……！」

春田看到她的時候，一瞬間懷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了錯。

「……初次見面，妳長得很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呢。妳的名子是？」

「我的名子是懲罰者(The Punisher)！從今天開始請多指教，副官大人！」

「……嗯，請多指教呢，XM……不，懲罰者。很高興－－真的很高興能和妳再次作戰。」